飞起的叶子 发表于 2020-7-23 14:24:02

叶子中篇小说《溪水长流》

                              (小说) 溪水长流                                                                              

                                              作者:李风

                              (一)酸楚
         
    小溪正在厨房洗碗池边洗碗,就听见五岁的孙子在客厅里喊:“奶奶,奶奶,你给我拿画笔来呀!”
    小溪没有搭理孙子的扯叫,她想老伴应该在,刚丢下碗筷他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就走了。
   “奶奶呀,你听到了没有,给我拿画板,我要画画了,”
    小溪头都没有抬的对孙子也喊着:“叫你爷爷给你拿。”
    这时听到大孙女说:“我爷爷不在,”
    小溪心头一下有种酸楚,鼻尖也跟着酸了起来,他就是不操心,年轻时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现在老了退休在家孙子也不管,一辈子当甩手掌柜。
    她嘴里叨叨着,淋着湿湿的手来到客厅,对大孙女说:“爷爷不在,你不会给弟弟拿一下吗?”
    孙女低头摆弄着平板说:“我又不知道在哪!”
    小溪无奈的跑上楼到孙子的房间里把画板拿出来放到孙子的面前,吼着孙子:“以后记着,用完了放在一个地方,下次要用就去那个地方拿,奶奶不能天天跟着你的屁股后面跑,你想把奶奶累死呀!”
    孙子看着满脸是汗水的奶奶,“嗯,我知道了,”“奶奶,你低下头,”
    “干嘛?”小溪问着低下了头,这时孙子爬起来在她的脸上“啪”的亲了一下,小溪瞬间心就融化了,
    孙女这时也跑了过来,“奶奶,我也要亲一下,”孙女在另一边的脸上亲了一下,小溪望着一双孙儿笑了,满脸都是满足,心里还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她带大了自己的一双儿女,现在又带大了自己的孙儿们。她甩甩头不再生气,又进厨房里接着去收拾厨房里的碗筷。
    小溪心里很窝火,老伴,都说老来是伴,可自己老伴根本不顾及自己,年轻的时候工作原因常年在外对家不管不顾,现在老了还是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只知道自己下棋看书,好像家里任何事都和他无关。小溪偶尔琢磨现在网上都说一对夫妻一辈子至少有一百次想到要离婚,她感觉自己至少有一千次想要离婚了。甚至想过无数遍怎么自己就会嫁给他?还把日子混到了现在?现在自己的两个儿女都大了,可还是有操不完的心。朋友们都说不要操心了不要操心了,小溪心想我也不想操心呀,可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哪里是说不操心就能不操心的?逐渐老了的小溪也是经常感到力不从心了,孩子们一闹就脑袋发昏。
    唉!小溪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心想等小孙子再大点,上学了或许自己就轻松点了。
      

            (二)惊吓
      
   “来电话了,奶奶,你的电话响了,”孙女拿着她的电话从楼上跑下来,
   “你慢点,毛毛躁躁的,一会摔了可怎么得了,”小溪从躺着的沙发上起来接过电话抱怨着跑下来的孙女。
    最近小溪清闲了一些,儿子媳妇看她照顾家辛苦,又怕累坏了她,请了个阿姨帮助家里干家务,“喂,哪位?”小溪举起了电话。
   “小溪,是我,”一个兴奋的声音传过来,似曾熟悉的声音,
   “哪个?”
   “你看看你,每天忙成什么样子了,天天围着孙子转,都把我们这些老同学忘了,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庞大师,庞清风。”
    庞清风,庞大师?小溪一下就来了精神,“我的天呀,是你呀,我的老同学呀,你怎么找到我的电话的?你在哪里?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这么多年你好吗?”
    小溪一连串的问话让庞清风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你慢点嘛,那么多问题,我答哪个嘛?还是那个性格,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能学着温柔点,急三火四的,首先给你说我过得还好了,是秦岚给我的你的电话号码,”庞清风回答着.
    这面的小溪笑了起来,“我这江山哪里那么好改啊!”
   “小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准备去重庆,然后去云南大理玩。”庞清风说着。
   “我们?还有谁?”小溪问着,
   “算了,算了,不满着你了,告诉你吧,咱们的大学同学石崖和王晓草从国外回来了,你还记得吗?他们两夫妻去国外带外孙去了,一去就是十几年,这不回来探乡了,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几个老同学出去玩玩,就当聚会,”
    小溪怎么能忘记呢?大学同学几年,又在一个单位工作几十年,哪里能忘啊!“我真是好想你们啊,”手捧着电话小溪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别哭啊!你说我们的聚会哪里能少了你啊,有你我们才热闹啊!本来应该秦岚给你打电话的,可我就想惊吓你一下,”那面的庞清风哈哈的笑着,
   “你可真是惊吓到了我,你不愧是叫庞大师,”小溪接着说:“什么时候啊?我是一定要去的,好难得啊!晓草跟石崖我都有一二十年没见过他们了,你们把时间告诉我,用不用我接你们?”
   “不用,不用,秦岚家有车,她和她老公接我们,知道你孙子一大堆,你到时来秦岚家相聚就好了。”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才撂下电话。
    小溪眼眶有些潮湿了,自退休后自己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虽然现在闲了也会去老年大学里学学吹笛子唱唱歌,小溪学的也还像模像样的,可也总因为家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她给自己泡了杯茶端着来到后院里,儿子媳妇把个小小的后院搞得很惬意舒服,养着些花花草草,还搞了个池子养了几条金鱼,没事小溪就喜欢在这里来坐坐,看看书想想心事,老伴又出去找他的棋友下棋去了,这个甩手掌柜每天倒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好,小溪心里嘀咕着。
    石崖和王晓草和小溪是大学的同班同学,也是他们最羡慕的一对,在大学两人就好了,毕业以后两人就结婚了,他俩毕业和小溪分到了一个单位,小溪去了边远的水利工程队,而他俩在分部子弟学校当老师,一当也是几十年的园丁,后来女儿出国学习工作结婚生了小孩,他俩退休了就去了国外给女儿带孩子,这一去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想起过去大学的同学们小溪心潮澎湃。
    庞清风,上学时就瘦精精的,感觉会被他的名字吹走一般。毕业工作后他也跟小溪一个单位,只是两人不在一个工程队。因为喜欢绘画,年轻那会看见人家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就叫人家给他当模特。在那个什么都匮乏的年代,能够呼饱肚子就不错了,大家干一天活下来就想睡觉,单位里的年轻人能有几个人还有爱好!而他下了班就去周边风景美的地方写生画画,他的这个特殊爱好很是招大家喜欢,因为经常给大家素描人像,大家也就都喊他大师。
    小溪一想起庞大师就笑了,大师骨骼精瘦的样子总让她想起飘逸的深山里的道仙来。
    小溪又想起了秦岚,高高挑挑的个子,白皙的肌肤,一双美目顾盼流离的,她是班里的班花,男同学们的偶像,学校的活动离不开她影子,舞台上最活跃的就是她了,直到现在还是如此,漂亮了一辈子。想想当初一起大学时,没见她跟哪个男同学谈对象,可工作没有两年忽然就说要结婚了,保密工作做得是最好,小溪去参加婚礼还觉得两人不般配,总觉得她老公刘建国配不上她。可没成想她老公爱了她一辈子,宠了她一辈子。她跟小溪都住在重庆,偶尔会聚一下,每次聚会对小溪来说都像是伤害,就像时下流行的词语“撒狗粮”,人家两口子那撒的一地狗粮让小溪那是一个羡慕。
    小溪忽又想起自己的名字来,妈妈给自己起的名字,怎么看都不符合自己的个性。妈妈说溪水长流,希望小溪的人生就像溪水自上而下一路叮咚的,欢欢畅畅幸福一辈子,妈妈说劲劲爆爆的名字,充满坎坷。也不知道妈妈哪里来的学说。
   “你在干嘛?我喊了半天你也不回一声,”
    小溪回头看了一眼也走到后院来的老伴,他拉了个凳子坐到小溪跟前,“想什么呢?不做饭,”
    小溪白了他一眼说道:“就知道吃,阿姨不是在做吗?小的小磨人,你这老的就不知道体谅一下啊!有阿姨在做还让我去做?”
    老伴想说这不是喜欢吃你做的饭吗?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他也知道老伴跟着他辛苦一辈子,他俩都是搞水利的,常年都总不在家。年轻的时候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上班,小溪在单位上是搞财务的,一到月底年底那叫一个忙,并且还要照顾老人,当时条件也不好,家里家外,自己不仅没承担家务,还总给自己找理由说自己工作忙回不了家。现在老了还要照顾孙子们也不得闲,自己心里不装事一辈子,唉,一种愧疚竟也涌上心头。
    小溪对坐在旁边的老伴说:“齐为民,刚才庞大师给我打来电话,你还记得我的同学庞清风吗?”
   “庞大师?庞清风?那个骨瘦如柴的,会绘画的那个吗?”
   “对,就是他,不过人家现在是知名画家了。”小溪回答着。
   “他干嘛给你打电话?他好像是在成都吧?”
   “对,在成都,他打电话来说我们同学石崖和王晓草两夫妻从国外回来了,我们大家想聚一下,”
   “聚呗,难得回来的,你就去聚呗,”
    小溪说:“问题是咱家阿姨才来,我不放心,另外我们不是简单地吃顿饭聚一下,罗岚他们商议好了还要一起去云南大理玩几天,我也要去。可能要好些天呢!”
    老伴沉默了......
   “齐为民,你什么意思?不想让去吗?你就一点都不想照顾孩子们吗?那可都是你们老齐家的孩子。”看见老伴不出声还要考虑的样子,小溪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那你要去几天?”齐为民想着自己同学这几天也要聚会,心里琢磨着时间。
   “不管我几天,这次你必须在家看着孩子们,再说现在家里有阿姨,你又不用干什么活。不用做饭,孩子又是媳妇接送。晓草他们回来一趟多不容易,下次我们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说着小溪竟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我没说不让你去,只是我在想我们同学也要聚会,我看时间会不会相撞。”齐为民看着小溪着急的样子赶紧解释。
    小溪又白了一眼老伴,不想跟老伴再说话了,她起身拿起茶杯进了客厅,扬声喊着孙女孙子,让他们从楼上下来,一会儿子媳妇就回来了,阿姨饭也做的差不多了,她还得跟儿子媳妇商量一下,安排好时间,这次她一定要去。


                                                         
                (三)儿 女                     
      
   重庆,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内陆山水之城,是一座有山有水灵气十足的城市,长江、嘉陵江连接着每一座山每一条河,久远的船工号子依然回荡在山谷里的江面上,隐匿着无数个神秘的故事,无数的古镇也告诉你重庆到底经历了什么!三千年的巴渝文化厚重而又朴实。
    这个山城同时也是一个火城,还是一个雾都,这个独具特色的城市,她安静的栖息在长江嘉陵江的交汇处,地势错落有致,江河蜿蜒曲折回复。青山外秀水依依,绿波畔佳木葱郁。夏季炎热冬季温暖,雨季长湿度大,当雨季来临,层层雾气氤氲缥缈,包裹着那些修建在山顶和山腰的楼宇,忽然之间你就会感觉自己进入了天上人间。拾级而上的幽辟小径,轻盈踏阶的姗姗背影,无一不是让你回味的景色。即使炎炎夏日,花伞下裙摆飘逸,墨镜后目光坚毅随和,商铺里人头攒动牵手成双,人们爱着这个毒毒日头下的城市,享受着一个快速发展的城市里的繁华,这个群山环绕的城市,风和波暖,地灵人杰。
    小溪出生在这个城市周边的县上,现在又居住在这个她爱着的城市,城市每天的变化都让小溪感叹。代表进入新时代的的街道绿树成荫高楼林立,那些古老的街道藏匿到了宽大的马路后面。
    小溪家住在重庆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区里,郁郁葱葱的灌木花草,楼房掩映在高大的树木之中,环境很优美,即使现在是夏季也没有那么热,小区还起了个诗意的名字“渝江印海”,其实离江还远着呢,倒是有条小河在小区里曲曲弯弯的路过,被开发商一番营建,亭阁楼榭,还挺有意味的。这是儿子多年前买下的花园房子,现在老值钱了。小溪对儿子还是很满意,买这套房子就挺有眼光的,媳妇人也还不错,满孝顺他俩。
    也许因为小溪与老伴过去的工作原因,儿子自小就让小溪操心少,学习上也省心,一帆风顺的就上了名牌的政法大学,工作结婚都没怎么让她操心,现在是个律师,媳妇在一个单位做文职人员,给她生了一对孙儿孙女,也许是小溪过去没有怎么带自己儿女,心里总有种内疚感,现在带起两个孙子她那是一个欢喜,两个小家伙也蛮乖。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在他们家女儿就是小溪的心病.
    想到女儿小溪气就不打一处来,女儿大学毕业工作后,自己就自作主张搬了出去,说是要独立要自立。长得漂漂亮亮的,个头也是出溜的高挑随了小溪的身材,一双会说话的大眼活脱像从小溪脸上搬去的,可就是一心只知道工作事业,到现在也不给自己找个女婿回来。跟她一提就是不急不急的敷衍你,把小溪恼火的。喊她回家吃个饭好像要给她吃毒药,还得求着她回来,有时把老伴气的训她说:“喊什么?喊什么?不回来拉到。”
    这不今天周末小溪打了好几个电话人家才答应了回来吃饭。小溪屁颠屁颠的大清早就忙着去超市采购,孙子喜欢的、孙女喜欢的、还有儿子媳妇喜欢的,女儿喜欢的,还有老伴喜欢的。
    大包小包的,小溪从出租车上拿下来,家里阿姨在厨房的窗前看见,跑了出来帮着拿进屋里,一堆东西搬进了厨房.
    看着阿姨忙着去整理了。小溪对阿姨说:“那个鱼你不要做,一会我来做,孩子他姑喜欢我做的糖醋鱼。你把排骨早点下锅炖上,做红烧的。”
    “好的,我知道了。”阿姨答应着。      
    老伴跟孙子孙女在客厅看电视,小溪巡视了一圈不见儿子媳妇,她对着老伴喊:“齐为民,你早上吃高血压药了没?”
    老伴愣着看了小溪一眼回到:“没有,你给我放哪了?我没看见。”
   “没看见?不就放在床头柜上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每天都要我嘱咐你才知道吃呀。”小溪的声音立刻提高了两度。
   老伴自知理亏赶紧的去了他们的卧室去吃药了。
    “小宝,姑姑来了没?”小溪挨着孙子坐下,孙子立刻就靠到小溪的身上来,
    “大宝,去给奶奶端杯水来,奶奶渴死了。”孙女蹦跳着起身去了厨房。
    “奶奶,我姑姑来了,在楼上跟爸爸妈妈说话呢。”小溪听着小宝说,心里乐了。
    昨晚小溪交给儿子齐灏一个任务,自己一个姐们帮着给女儿寻着一个好小伙,在一个研究所里工作,她看了照片,一个帅气的小伙,跟女儿一年的,岁数也相当,女儿三十大几了,上哪去找这么合适的对象啊!小溪那心里着急的,赶紧的一个一个的电话让女儿回来。让儿子给女儿好好说说去相个亲。
    小溪端过孙女递给她的水“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下去。小溪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小孙子拉着她不撒手非让她陪着看电视,小溪抱着孙子亲了一下说道:“让爷爷陪你们看电视,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大宝,你的作业写完了吗?别一会你妈检查你没写完又要说你。”
   “我写完了,奶奶。”小溪看了一眼孙女,孙女漂亮的小脸蛋很乖巧,文静的坐在沙发另一端盯着电视。孙女比孙子大三岁,很懂事,经常都能帮着小溪照看弟弟。
   “妈,妈,我亲爱的老妈,我回来了,你也不说给我道个好啊?”
    小溪在厨房里和阿姨忙活着,女儿的声音就挤进了厨房。
    “脸皮真厚,还让老妈给你道个好?你再不回来刷个脸,刷个存在感,我怕爸妈都不认识你了呢!”儿子孙灏挤兑着女儿,媳妇也笑着进来赶紧帮忙洗菜。
    女儿撇嘴不理哥哥。
    小溪刚把糖醋鱼下锅:“养个闺女有什么用?不叫就不回来,还让我跟你问个好?要我说你就应该天天来给我和你爸请个安的。你看你把你爸气的,今天高血压的药都忘了吃。”
    女儿嘻嘻的笑着,顺手就拿了一块切好的腊肠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好吃,好吃,”然后又冒出一句:
   “回来?回来还不是鸿门宴?明知是鸿门宴我还敢回来吗?”
    小溪气的拿眼睛瞪着女儿,这时媳妇过来推着女儿:“颖颖,你难得回来,快去外面陪爸爸说会儿话。爸爸嘴巴唠叨,其实最想你了。”
   “这姑娘,没良心,”小溪对着女儿又自语道:“我这辈子就是欠你的。”
    女儿没有接话,一双大眼睛回望着小溪好一会才说:“妈,你看看我的眼睛,快看呀!我是你的翻版,你还不得对我好呀!”然后对着小溪一个飞吻出去了。
   “小无赖,脸皮厚。”小溪对女儿无奈的嘟囔着。
    这时媳妇走过来悄悄对小溪说:“妈,你别生气了,颖颖这次答应去相亲了。一会你别问她,她哥跟她说好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小溪听着媳妇说的话,感觉一块石头落了地。媳妇也怕婆婆再去说了小姑子又反悔,小姑子就是喜欢跟婆婆逆着来。

                (四)相聚

    这天清早小溪把孙子们送到门口,媳妇现在每天开车送孩子们上学,小溪省了不少的心。望着车拐弯了,小溪进到房子里,家里阿姨在客厅打扫,看见小溪进来说:“嬢嬢,你的电话刚才响了,”
    小溪边往卧室走边对阿姨说:“这几天我要出门,家里事你操心着点啊,你大叔这人不记事,你提醒着他每天吃高血压药,好吧?”
    阿姨赶紧地说着:“你放心出去玩吧,嬢嬢,我会提醒大叔的。”这次请的阿姨还是蛮有眼力的。
    小溪拿起电话看是罗岚打来的,赶紧回拨回去,罗岚在电话里告诉她庞清风和石崖两口已经到了重庆住在她家里,让她第二天赶到沙坪坝的大学城。
    小溪这几天就在等着秦岚的电话,终于来了,小溪的心有种小姑娘的雀跃,小溪跟王晓草是同寝室的室友加好友,过去也是无话不说的,那么久没见的同学,心里还是有些激动不已。
    小溪挂了电话后开始准备必带的旅行东西,现在岁数大了,瓶瓶罐罐的药就一大堆,老伴又出去转悠了,他只要不出远门,每天那是雷打不动的早早就出去遛弯,下午也是雷打不动的约小区里的几个老头下棋打牌,不到饭点就不进家。
    傍晚儿子媳妇回来,小溪告诉他们自己明天要出去聚会了,罗阿姨打电话来了,她的同学已经到重庆了,小溪不忘提醒儿子别忘了督促妹妹去相亲的事,唉!小溪也觉得自己啰嗦。
    小溪晚上躺在床上还在想自己那个地方没有安排到。
    老伴在一边嘀嘀咕咕的说:“就是去跟老同学见个面,至于吗?也就几天,没有你在家我们也会好好的。”
    小溪没好气的对老伴说:“我是因为见老同学激动的吗?没良心的,我不是担心你们吗?没有了我你们当然就不用盼了,问题是现在不还有我嘛!你自己看看,老老少少的你们哪个不得我照顾?”
    老伴反身不说话了,小溪也拗身睡去。

    第二天清早,小溪吃完早饭,又是一番收拾自己,涂涂抹抹描描画画,然后对着家里的穿衣镜照照,很满意自己的形象。然后拉起自己的提杆箱出门了。
    小溪一路公交轻轨的换乘,不到上午的时候就到了秦岚家。
    小溪搂着王晓草不停地抹泪,那么久没见竟然一点也没有陌生感。
    秦岚两口子忙前忙后的给大家端茶拿水果,她老公刘建国年轻那会看着面相老,不想现在是越活越年轻了,还有点帅气了。
    小溪转脸盯着庞大师,看他越发的骨骼清矍,遂打趣着:“庞大师,你越来越像大师了,怎么看都有种清风依来,飘飘成仙的感觉啦!”
   “呵呵呵,还算你开恩,没说我像道士就好。”庞清风揶揄着小溪,年轻那会小溪老喊他庞道士,他走到小溪跟前用力握着小溪的手
   “小溪,你还是不减当年啊!年轻漂亮。”
    小溪嘿嘿笑着说:“在秦岚面前别说我年轻漂亮。”
    小溪看着王晓草的老公石崖,身材有些虚胖,精神不是很好,她把手伸了过去握住了石崖的大手,感触到:
   “唉,老了,老了,我们都老了,一晃眼,我们的孙子们都长大上学了,”小溪望着石崖和王晓草
   “晓草,你没变,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面容,白白净净的肌肤,还是那个有福气的小姑娘样子。”
   “不行了,老了,石崖身体也不好,吃了一辈子的粉末,肺不好,老是咳咳咳的,我是照顾了孙子还要照顾他,”晓草看向自己的老公满脸的温暖说道:
   “不过想想年轻那会都是他照顾我和孩子,现在老了也该我们照顾他了。这不女儿就说我俩辛苦一辈子了,该轻松一下了,让我们回来到处看看玩玩,这也才能有机会跟大家再相聚。”晓草说着又流出了眼泪。
    石崖递给晓草一杯水说道:“不说伤感的话,大家难得相聚,开心点。”
    这时秦岚跟老公从厨房里出来,刘建国端着一大盘切好的西瓜放到茶几上:“吃西瓜了,吃西瓜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中午咱家大老板请客,”
    秦岚推了老公一把:“也就你脸皮最厚,还大老板,什么大老板啊!”秦岚接着笑眯眯的又说:
    “今天儿子知道你们来了,要请你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吃饭,特别是石崖跟晓草,说小时候上学那会没少给两个老师添乱添堵,要郑重道歉呢!”几个朋友哈哈大笑起来。
    刘建国那会下海还是让大家刮目相看了一番,舍得把国家饭碗放下那也是需要胆量的,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个中辛苦也就秦岚能知道。前几年把公司交给了儿子刘念渝管理,儿子也是不负他所望,不仅把公司经营得好还扩大了,过去要租房当办公室,租场地办工厂。现在儿子刘念渝不仅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了自己的工厂,刘建国提起儿子那是得瑟自豪啊!他跟老婆秦岚就是玩,老婆学舞蹈学时装表演,六十几岁的人了,拉丁舞跳的那叫一绝,自己去学习摄像,每天背着儿子买的摄像器材到处去采风,老了老了还活出了精气神。
    大家正在天南海北聊的热火,忽然秦岚对着小溪说:“小溪,你知道吗?萧杨去世了,前不久去世了,死的挺可怜的,一个人在家里心脏病犯了,死了两天邻居才知道,”
    小溪一下愣住了:“你说什么?萧杨怎么了?死了?”
   “啊?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秦岚又说了一遍萧杨死了,很可怜的死去的。
    这时,小溪脑子一下就混沌了,她眼睛直瞪瞪呆望着秦岚半天眼珠子都没有动,忽然的小溪哇的一声就嚎哭了起来,大家默默的看着小溪哭,几个人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就这样看着她哭......

    小溪的心抽的紧紧地,心里的悲伤忽的番涌了上来,那个人藏在自己的心里最深处,从来不敢去揭开探寻,自己也从来不向人去主动打听他,几十年第一次听到竟然是他死了,自己与他分别竟然都没有再见过面,没有生死惜别。那个年轻时候的来生相聚竟真的成了来生相聚,小溪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不停的倾泻下来,听到他死了两天才被发现,她的心里更是凄凉,还有种愤懑的怒火。今天也幸得在秦岚这里知晓这个事情,她还能这样的毫无顾忌的痛哭出来。
    秦岚递给小溪一沓纸巾,小溪把纸巾捂在脸上,任眼泪打湿纸巾,大家都没有打搅她,也没有劝她,他们都知道萧杨是小溪的初恋爱人,也是他们的大学同学,两人当初相知相爱很深,因为萧杨家成份不好,小溪被迫与他分手,后来小溪也是执念直到三十岁才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小溪终于安静下来哽咽着问秦岚:“他怎么会走了两天才被发现?他老婆呢?孩子呢?”
    秦岚走过来挨着小溪坐下,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晓草也走了过来挨着另一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望着自己的姐妹们,小溪的心里有种簌簌的悲哀,那个曾经深爱的人走了,竟然是那么悲凉地走了。
    秦岚看着小溪说道:“小溪,他离婚了,十几年前就离婚了,他的女儿嫁在了外地,他一个人过。”
    小溪的心又一次紧紧地抽搐了一下,“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他过得很好,我从来不去打听,就是想让他安心的过日子。”
    “小溪,其实他离婚后来找过我,打听你过得好不好,你从没在我们面前提过他,我也就一直没有告诉你,”秦岚说道。
    “当他知道你过得还不错,没有多说什么,他说只要你过得好他就放心了,他不让我们告诉你他离婚了,也不让我们告诉你说他来过。他离婚后把这面的房子给了他老婆,自己回了你们老家铜梁,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小溪呆呆的望着秦岚,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是有种感觉心像被人注了水一般发胀,堵得喘不过来气,晓草用力的挽着她的臂膀。
    过了很久,慢慢的她的神智才仿佛回到她的身体里,她不再落泪哭泣了。
    她从秦岚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晓草的手臂轻声说:“对不起,不好意思啊,我失控了,嗯嗯,这会儿我好多了,你们不用担心,”稍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
   “其实我心里知道终有一天会这样的离去,不仅仅是他,我也会的,只是感觉来的太突然了,还有就是他死的好可怜,真的是太可怜,竟然,竟然去了两天......才发现,我心里还没有准备好,我都不敢想,不敢想啊!”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石崖接过话茬说:“其实我们都要有心理准备了,我们真的是都老了,不承认老了都不行啊!还有身体有病,有的时候病也是防不住的,或许不知道哪天自己最爱的人就会离去,”
    王晓草望着他说:“就是,就是,我们活着的可不得还要好好的活着嘛,爱我们的人一定是希望我们好好的活着的。”
    晓草知道老公说这话也是在给她说的,老公自知身体弱。晓草在心里经常地会担心害怕,万一老公哪一天忽然走了,自己可怎么办?今天看见小溪那么的难过,她的心里简直恐惧到了极点。为小溪难过,更为萧杨难过,那么有才的一个人,那是他们学校的大才子啊!就因为当时那个社会环境,出身不好?就把一辈子的幸福断送了,还那么凄惨的离去,现在想想那个年代都好可笑。
    为了分散话题和注意力,在刘建国的带领下,庞清风石崖开始商议整理明天出行的事项,刘建国秦岚夫妇建议的自驾游,大家是全体通过的,男人们研究路线和必备的东西。
    小溪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大家,脸一抹露出笑容说:“他们忙,咱也不能闲着啊,咱看看需要买什么东西记一下。”于是女人们开始商讨着准备路上的零食,大家列着清单,一会出门好去超市采购。

    阳光透过秦岚家的落地大窗户,烈烈的,望去窗外,天空蓝蓝的,远处天边有几片白云悬挂漂浮着,经常有人说重庆没有蓝天和阳光,是他们真的不了解啊!七八月的重庆经常也都是蓝天白云,只是大家更关注他的骄阳似火了,几个六十几岁的老同学们在凉爽的空调房里,似乎还像年轻时候那样,充满着活力。
    中午的时候秦岚家的老板儿子回来了,刘念渝开回来自己公司接送客人的商旅车,说几个老人家一定要舒舒服服的出去玩,并且还去超市买了一大箱的吃的喝的。几个女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白忙活了。
    刘建国说:“你舍得让我开你的那个车啊?我还想着就开我的那个金杯车呢!”
    刘念渝一边跟几位好久不见的叔叔阿姨们打着招呼,一边对自己的父亲说:“那哪行?你那车哪里能跑远路?再说了我连老爸都不舍得给开,那我成什么了?还有啊,这次你们出行还有我老师啊!那么老远回来一趟多不容易,必须要好的,好的啊!”
    秦岚满眼都是慈爱的望着儿子,儿子的贴心让她感觉很有面子。
    刘念渝又接着说:“再说了还是我爸充当司机,为了让老爸脸上有光,开着顺手,也为了让叔叔阿姨们舒坦些,做儿子的还不得出出力啊!让老爸开辆豪车,多有面啊!”
    刘建国朝着自己的儿子大声地回说:“你拽什么?你那也是豪车啊?充其量比我的车好点,”
    秦岚自嘲的对大家说:“这两父子就喜欢互怼。”

               (五)上学去

   十七岁的小溪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立刻跑下楼,手里握着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上面印着程小溪被水利大学录取的烫金大字,满脸的兴奋和激动,高挑的小溪身高有一米六七,这是随了有一米八高的爸爸的身高,因为个子高,平实又喜欢爬山跑步,就成了学校篮球队的队员,在学校球队里是非常活跃的。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镶嵌在因为经常在外面锻炼而变成麦色的脸上,显得既腼腆温柔又不失倔强,挺拔刚毅的鼻梁也随了爸爸,唯一随了妈妈的就是那一头微微有些卷曲的浓发。
   小溪在学校的操场上找到萧杨,他俩约好在操场上会面。当两个人同一天接到学校打到乡上的电话 ,通知他们到学校拿通知书,两人就激动的恨不得立刻见面分享快乐。两人相对站立着,激动的望着对方,手里握着通知书,好像还是不相信一般,互相又交换看着对方的那张纸,看着烫金的名字,再次确认一般。
   “是真的,是真的,考上了,考上了,我们都考上了。”两人开心的叫着,激动的心情始终平复不下来。萧杨也考上了大学,还跟小溪进了同一所大学,怎么不让他们开心啊!小溪望着萧杨俊气的脸,还能够跟他一起去上大学,小溪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一般。
   小溪的心里又替萧杨惋惜起来,萧杨在班里的学习成绩始终都是第一名,并且在学校也都是名列前茅的,本该可以进入到更好的学校,可就是因为家里成份高不敢报太高的志愿,也不敢报太好的学校。
   可小溪却不知道萧杨心里想的,填报志愿时萧杨看小溪报了水利学校,他想都没想也跟着报了同一所学校。萧杨此时的心情比小溪更激动,他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去上大学,家里成份高,他一直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录取。
   身才高大的萧杨低头看着小溪光洁透亮的脸颊,那双大眼睛恨不得飞起来一般,他好像知道小溪心里想的一样,笑着对小溪说:“这样挺好,还能够和你在同一所大学里上学,我太高兴了,你不高兴吗?你可知道我就想跟你一起去上学,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上学都可以。”
   小溪笑了起来,大眼睛盯着萧杨又看了好一会,那表情好像是要看看萧杨说的是不是真话。
   “你不相信我吗?真的,我说的可是真的,”萧杨举着入学通知书大声的说着,
   小溪低下头腼腆的说道:“你傻呀,不用那么大声,我怎么不信?我相信。”是呀,还能够去同一所大学里上学,小溪也是同样开心得不得了。
    两个年轻人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盼望,对理想和知识的渴求。
    在县中学的校门口两人要分手了,家里人也都在盼着呢!萧杨还得赶山路,他家在山里,要走好几个小时的山路,小溪也得赶紧回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弟弟妹妹都在等着她的好消息呢。两人仔细的把通知书叠好夹在书里放进书包,并且两人还互相检查了对方的书包一番,然后才分手回家......
    萧杨的父母对儿子能够上大学那是心里都不敢有盼望的,家里的地主成份让他们活了半辈子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被拉出去批,在他们心里总感觉对不起儿子,儿子那么小就得跟着他们夹着尾巴做人。当昨天生产队长来家里告诉他们,公社来电话说他们的儿子考上大学了,让去学校领通知书,那一刹,两个人都傻了一般,呆呆的望着队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队长看着老实巴交的夫妻俩,心里隐隐的有些恻隐,其实队长平时也没对他们怎么着,这时队长放高嗓音对萧杨爸爸说:“高兴傻了吧?你儿子萧杨考上大学了,我都问仔细了的,是真的,再说了,咱队上就你家杨子在上高中,不能错的,”
   队长还不忘对着还傻在一旁的萧杨妈妈:“他嫂子,你可要杀鸡请客了啊!你家扬子可是给你争脸了。”说着还哈哈大笑起来。
   萧杨爸爸这会儿才回过了神,赶紧的让萧杨妈妈给队长倒茶搬凳子坐,自己又赶紧的进屋,不知在哪摸出了一包带把的香烟来,递给队长说:“同喜同喜,谢谢队长,谢谢队长了,咱知道的,咱家杨子能上大学也多亏了有队长您啊,”
   队长望着那包带把的纸烟,看了眼萧杨爸爸,接了过来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说:“好东西,好东西啊,”
   萧杨爸爸赶紧又给他点上火,队长举着那根烟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一股青烟从他的鼻子里冒了出来,长长的一股线悠悠的就向着队长的头顶升去,队长的表情那真的是叫享受啊!平时谁家还不是抽的都是自家种的烟叶,哪里有这样的好味道!
   吐了两口烟后,队长又递回那包香烟说:“收起来,收起来,回头请大家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大家一起抽。”
   萧杨爸爸对着队长只摆手,紧着对队长说:“拿着,队长拿着,拿着,给你的,家里还有一盒呢,到时请大家来家坐,有的抽,有的抽。”
   队长心里是知道的,这搁着平时的谁家能抽这纸烟啊!即使他家祖上是地主,可这年代,哪里还有什么钱财啊?家里藏着掖着的这一点点招待客人的好东西,还不是要有了大喜事才能拿出来啊!主客一番推搡客气,最后队长还是把那包香烟揣进了兜里,临走又说了几句恭喜的客气话。
   大清早萧杨爸爸就让萧杨去学校拿通知书,此时这会儿肯定在他家的那个后山上眺望呢。就像萧杨每次去县里上学一样,他们的眼里充满着对儿子的渴望和希望,前两年大女儿生病死了,他们对唯一的儿子出奇的依赖。
   他们每个星期一早上天还没亮就会开始把一个星期攒下来的好吃的,往他的书包里放,其实无外乎就是家里那只老母鸡下的几个蛋,他们是舍不得吃的,妈妈早上起来给他煮好,还要给他的书包里放上一个星期的干粮和腌菜。
   萧杨每次都把鸡蛋拿出来,对妈妈说:“我年纪轻轻的不用吃这些,妈妈身体不好,妈妈要补补的。”
   而爸爸每次都又给他放进书包里,并且还对他说:“我跟你妈在家怎么都好,你不要操心,你学习用脑子要补的。”有两次萧杨悄悄的拿出来放进厨房案板底下的碗里,可妈妈发现后,竟然让爸爸走了好几十里路给他又送到县里的学校来。
   每次两个老人家看着儿子背上书包出门,然后就会跑到那个后山上去送他,直到儿子萧杨的背影在山底下消失。每个周六下午他们又会到那个山上等着他回来,爸爸抽着水烟而妈妈坐在石头上納着鞋底,望着儿子的身影在山间的小路上出现时,两个人就会莫名的高兴起来。
   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兴奋,儿子竟然可以去上大学,一家人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萧杨爸爸一早等着儿子去学校拿通知书了,他就跑到十几里以外的另一个队上的哥哥家,自己的老父亲住在哥哥家,他跑去告诉他们,萧杨也可以有出息了,瘦精精的老爷子弓着背坐在躺椅上,眼睛眯着,他知道,父亲是高兴的。
   从自家大哥家里出来,大哥还一直对他说:“好事好事,咱们家也终于出了大学生了,就是你告诉扬子,不要太招摇了,以后去学校也别太张扬。”

   小溪从学校出来跑到县里的副食品店里割了两斤肉,早上出门时妈妈给她塞了几块钱让割肉回去,说要给他们姐弟们蒸扣肉吃,小溪知道爸爸妈妈这是高兴,出门妈妈就嘱咐她拿了通知赶紧回家,小溪又去买了两斤盐和豆油,她暗想弟弟妹妹可能口水都流了出来了,想到弟弟妹妹的样子小溪的嘴角扯了扯,眼角也扬起了笑容。
   小溪家离县城有十几里路,在铜梁南面的土桥镇,古时候镇子的名字叫桃溪镇,因为街心有一座土桥,后来在乾隆四年的时候,就改了名字叫土桥镇,现在叫土桥乡,淮安河从镇子中间流过,穿过那座土桥,小溪每次从县里学校回来都要经过那座土桥,然后沿着小河往上走,她家在河边的一座小山上,她的名字小溪妈妈说就是因为这条河。
   小溪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个哥哥,小面有一个妹妹和弟弟,哥哥比小溪年长三岁,上完初中就出去当兵了,在爸爸妈妈眼里小溪才是家里的老大,小溪为了让爸爸妈妈能够允许自己读书,在家里什么活路都抢着做,小小的她要扯猪草喂猪,还要给一家人做饭并且还要带弟妹们,大点要帮爸爸妈妈去田里插秧拔草定苗,要洗一家人的衣服。上了高中也是这样,只要从学校里回来她都是第一时间去田里帮爸妈干农活,从田里回来就到厨房里帮妈妈做饭帮弟妹看作业。每到稻谷收割的时候,她又像个男孩子一样帮爸爸割稻子打谷子。
   一天干活回来,晚上她倒在床上就像一滩烂泥。农家人一年四季就这样总有干不完的活,累死累活到年底也只能维持生活,日子还是不富裕。
   对小溪来说学校就像天堂,她拼命汲取知识,她知道学习文化就是改变她命运的方式。小溪的爸爸妈妈还算开明,对文化还算是崇敬的,虽然总会抱怨家里劳力不够,家里经济接不上,可终究也没有让小溪辍学回家,小溪心里还是很感激自己的父母。
   小溪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习非常好,她也很想上个自己满意的大学,可她心里也知道她得帮助父母撑家,哥哥在外当兵根本靠不上,只是偶尔会给家里寄些钱打些贴补,于是在选择志愿的时候,她选了水利学校。也是因为有一次她听在他们这里修建水电站的人说上水利学校好,出来工作工资高,并且还有很多的补助。
   今天的小溪心情是格外的舒畅,踏着阳光的脚步轻盈如风,此时灿烂的脸,阳光都要逊色三分。就是那每次回家经过的山坡,山坡上青脆的树木今天也是格外的更加翠绿。小溪用手拂了拂斜背在肩上的书包,好像书包上有灰尘一般,她低垂眼帘看了眼书包,面带着微笑,那里面可是她的希望和她的理想啊!
   “小路的荊柯树挂破了裙角,姑娘手舞足蹈往家跑,她为什么要跑的这样快,姑娘的心事谁也不知道,她手里拿着前线寄来的信儿使劲地摇......”小溪轻快地哼着歌。   十几里路,小溪今天没有用多久时间就回到了乡上,小溪经过公社政府的时候,碰到了在政府做打扫卫生工作的杨嬢嬢,她是妈妈的堂妹杨五妹,她老远的喊着小溪:“小溪,小溪,你去县里回来了?拿到大学的通知书啦?”她高阔的嗓音恨不得十里八乡的人都能听到。
   小溪站住脚:“杨嬢嬢,你下班了?”又说:
   “嗯呢,我是去拿通知书了,刚回来。”
   杨五妹站在高挑的小溪面前显得有些矮小,手里拖着个大扫帚,面色有些疲惫,汗水连连的,一看就是刚打扫完街道的。她看着小溪手里掂着的一挂肉,笑眯眯的看着小溪,露着羡慕的眼光说:“你妈要给你们改善生活啊!是该奖励一下你了,我的女好乖。赶紧回家去,你妈肯定在等着你呢!”
   杨嬢嬢跟小溪妈妈关系最好,一定是妈妈告诉了她。小溪答应着,又回头对杨五妹说:“嬢嬢,回头休息了到我家来玩。”
   杨五妹看着小溪的背影心里嘀咕着,她这堂姐的运气真好,儿子去当兵,一去好几年了,听说是要当志愿兵了,那可是吃皇粮不会回来的了啊,这回二女又考上了大学,毕业了也是吃皇粮的,想想自家那几个孩子就没有这么有出息,唉!她回过头拖着扫帚往家的方向走去,一家人还等着她做饭。
小溪一路小跑着,嘴里哼着歌,过了土桥就快到家了,小溪站在土桥上,她望着从桥下穿过的清澈澈的河水,她知道那河水是流到山外去的,哥哥就是从这个土桥上过去的,然后去了山外当兵的。走下桥,小溪来到那棵几人都围不拢的黄角树下,她抬眼望着那些结实的枝干,茂密的枝叶,小溪总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就是在这棵树上建一座木屋,不仅要有堂屋,还得有自己的一间小卧室,小溪眯眼望着从树叶间穿过来的阳光,仿佛看见了木屋就在树上,仿佛自己已经沿着木质软梯子爬上了木屋,进到自己凉爽的卧室里。
   小溪终于从自己梦里凉爽的木屋里出来了,她再次抿嘴笑了,这个赶不走的梦里木屋怕是要跟随自己去上大学了。
   小溪沿着河往上游走,妈妈肯定等着急了。小溪都可以看见自己家了,青石瓦掩映在树林里,不知道弟弟看见自己没?小溪心里琢磨着,当她来到林荫下的青石板台阶处,弟弟果然窜了出来,兴奋的喊着:“二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他接过小溪手里的那挂肉和豆油还有盐,飞身就顺着台阶又往山上跑去。
“二姐,你快点,妈都把腌菜准备好了,咱爸也从田里回来了,咱爸还捉了泥鳅呢,今天还有泥鳅汤喝。”,小溪听着弟弟兴奋的喊叫声笑了起来。
“你慢点,你慢点呀,别摔倒了。”她对着十二岁的弟弟的背影喊着,可弟弟转眼已经跑得没了身影,小溪遂也赶紧的沿着石板台阶往山上的家中跑去。

                (六)毕业了

    时间在艰难和快乐中度过,转眼小溪和萧杨在省城的大学里已经度过了四年的光阴。
    今天学校的操场上锣鼓喧天,那响彻云天的声响在告诉着整个学校的师生,今天是他们这一届的同学们正式的就毕业了,学校在操场上为他们举行毕业典礼,校长踏步走上临时搭建的礼台上,他要给每年毕业的学生们做最后的演讲,给大家做毕业总结和为即将走入社会参加工作的学子们做一个鼓动演讲,校长站在讲台中间,眼睛巡视了一圈台下兴奋的莘莘学子们,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的学生们开始了他的演讲:
   “同学们,在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下,我们学院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每位同学都认真地进行了斗私批修,批判了‘读书做官论’和‘读书无用论’的反动思想,提高了自身的修养与能力。嗯,今天你们就毕业了,就要离开学校了,即将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上山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哦....这个这个....到边疆去、到建设兵团去、到祖国的各个角落,用你们学的知识发光添彩。在这里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在学校的努力,因为你们的努力给学校增添了很多的光彩,也因为你们的努力你们才可以得以顺利的毕业,我也能够在这里祝贺大家大功告成,完成学业。”台下的同学们都笑了,给校长鼓起掌来,
   “嗯,你们就要走向工作岗位了,我要祝贺你们踏入到了建设祖国的广大洪流之中,我们有很多的同学都报名愿意去祖国最艰苦的地方锻炼,在这里我代表学校向你们致敬,”......
   小溪和王晓草坐在排列整齐的队伍前面,两人专注地望着台上,终于毕业了,阳光下,同学们各个都很激动,小溪回头望了一下,她想看下坐在后面的萧杨,当她看到萧杨跟她一样望着主席台的神情,她抿嘴笑了,两个人这次毕业分配又分在了一起,她感觉自己很幸运,虽然去的地方有些偏远,可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了呀!想着能够跟爱的人在一起,小溪心里瞬间就感觉很甜蜜,听着校长激情饱满的鼓励,她恨不得赶紧就去工作单位。小溪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晓草,她的心里简直乐极了,晓草是她的室友加好友,晓草和男朋友石崖跟他们也分在了一个单位,虽然他们分在了场部,可毕竟也是一个单位,班里还有其他几个同学也分在一起,年轻的心雀跃着、激动着、奔涌着。
   这时小溪听到了台上的校长提到了萧杨的名字,表杨萧杨成绩突出,为学校在同类学校同学科的比赛中为学校争得了荣誉,赞扬他在学习上努力学习的态度、追求精益求精的精神,小溪听着表杨萧杨就感觉像是在表杨自己一般。
   终于轮到学生代表上台了,是他们这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台上的发言的代表激昂的发言已经感染不到小溪了,小溪的脑海已经跑回老家了,想到自己就要毕业了,就要领工资了,就可以帮助爸妈补贴家用了,就可以给弟妹们买礼物了,她的脸上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瞟了一眼太阳,立时就被阳光照得眯了起来。
“小溪,小溪,你在想什么?”王晓草看着小溪的表情。见小溪没有吭声,晓草用胳膊碰了碰小溪又问道:“那么专注的表情,你在想什么呢?”
   小溪看了一眼王晓草歪过头对着她的耳朵悄声说:“我在想领工资了,我怎么花。”
   王晓草瞪着小溪然后用揶揄的口气对她说:“你也真敢想,都还没去单位报道呢,你就想着发工资的事了。”
   小溪看了眼王晓草说:“你,第一次发工资怎么花?”
   王晓草沉思了一下说:“我要给石崖买一套新衣服,”王晓草接着说:“石崖上了四年大学都没有买过新衣服,总是那么两套旧衣服,都洗坏了。”
   小溪对着王晓草说:“还说我呢,你不是心里早就有打算了,”然后又说道:“石崖真有福气,能够娶你这个贤妻良母。”
   “去你的,你不贤惠,有本事你别管你家萧杨。”王晓草心里知道石崖是家里的老大,这四年大学生活本就过得很拮据,好不容易毕业了,他肯定要帮衬家里,绝对不会给自己添置新衣的。
   终于毕业典礼宣告结束了,操场上同学们一下乱哄了起来,最后大家开始帮着搬凳子进教室,操场终于安静下来了,小溪来到操场旁边的一棵槐树底下,东张西望的搜寻着萧杨的身影。
“小溪,小溪,”小溪寻声张望去,看见在操场对面的路上,王晓草和石崖挽着胳膊在对着她喊着,
   小溪扬了扬手说道:“我在等萧杨呢!”
   王晓草喊着:“你还在那傻等什么?我刚才看见萧杨回教室里去了。”
   小溪听到立刻转身就朝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低头跑着的小溪在教学楼口与人碰了个满怀,只听到被撞的后退几步的秦岚尖叫着:“你干嘛呢?也不看路啊?疯疯癫癫的兴奋什么呀?”
   小溪不好意思的说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秦岚,你看见扬子没?”
   这时只听得从楼上走下来的人说道:“看见也不告诉你,急死忙活的,自己找去。”
   小溪看着下来的庞清风举着手说:“庞道士,你快点告诉我,不然你小心点,”
   庞清风昂着头打趣道:“不然你能把我怎么着?哼,”
   旁边的秦岚这时揶揄着对庞清风说道:“庞大师,你还是快点告诉她吧,你看看你一副被风吹走的样子,人家可是两个人哦,别说扬子了,光程小溪就够你吃一壶的了,嘿嘿。”
   庞清风看着瞪着眼站在他的面前挡着他的去路的程小溪:“行了,行了,告诉你,告诉你,你们家萧杨正在教室里发呆呢,赶紧去吧。”
   小溪一口气爬上五楼来到自己班的后门口,探头看去,看见萧杨正站在课桌间的过道上,眼睛盯着讲台上的黑板看,她轻轻走过去站在高大英俊的萧杨旁边,遂又伸出手拉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着,萧杨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望着小溪光洁飞扬的脸颊,那双会说话的大眼总能让他感到安慰,
   小溪低声说道:“想她了?过两天咱俩去看刘老师去,”
   萧杨说到:“嗯,是想她了,她都一个星期没来了,今天是毕业典礼都没有来,肯定是病的不轻,”他又接着说:“我怕医院不让探视,我们去了会不会影响她休息?”
   小溪喃喃道:“咱们一定要去,老师对你那么好,再说咱们毕业了,上班的单位那么远,还能不能再见老师的面都难说,”她使劲握了握萧杨的手又说道:“我陪你去,”
   萧杨又看了一眼小溪说道:“好,我们一起去。”
   两个年轻人一路走来终于从懵懂的少年,来到了青春飞扬的年龄,一起在心中憧憬着共同承担一辈子的幸福。
   他们的老师刘碧玉是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女人,中等身材有些瘦削,皮肤白皙,说话声音柔和温暖亲切,他们水力机电班男生多女生少,老师对为数不多的女生们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般,大家刚入学那会她是大事小事都不漏过,安排的无微不至。
   班里有几个从山里出来的学生,家庭条件也不好,经济上经常是捉襟见肘,不到月底就没了生活费,刘老师呢就会时不时的请同学们去家里打牙祭,其实就是帮助接不上顿的同学渡难关,每个月她还会帮着买饭票给更困难的学生。
萧杨是从山里出来的,家里成份高,虽然上了大学,可在班里平时还是比较自卑内向,不爱跟人交流,刘碧玉老师看过他的档案,可她从没对人说过这事,四年来班里除了老师和小溪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老师为了提高他的自信心,经常鼓励他参加学校和班里的活动,萧杨学习很好,各科成绩都在学校是名列前茅,老师看在眼里。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地展现自己,刘老师还推荐他代表学校去参加同类学校的同学科比赛。萧杨在心里很感激刘老师,这次毕业分配,萧杨想跟小溪分到一个单位,刘老师又竭力的推荐,他才再次跟小溪分到了一起。
   最近毕业班的同学们都很忙碌,很多的同学都已经离校走了,小溪和萧杨也一直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着回家,距离新单位报到还有一段时间呢,所以两人决定到单位之前他们要回一趟家。
   今天两人终于把东西归拢停当了,两人在小溪寝室里,王晓草跟石崖昨天也已经回家了,那几个同寝室离家远的的早就走了,小溪成了寝室最后一个离开的。
   两人望着空荡荡的寝室,萧杨说:“小溪,时间还早,咱们现在去医院看老师吧?”
“行,咱们现在就去,看了老师咱们就也可以回家了。”小溪回答着。
   两人出了校门,在公交站等车,萧杨对小溪说:“小溪,我给我爸妈写信告诉他们了,说了我们要回去,还说了你要去我家,”
   小溪一下惊慌了:“你干嘛要告诉他们?都还没回去呢,再说,再说我都,嗯嗯,我都没准备好呢!”小溪脸红到了耳跟。
   萧杨站在那看着小溪,走近一步揽着她的肩膀说:“你还要准备什么?我爸妈早就知道你了,他们很喜欢你的,再说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嘿嘿!怕什么。”
   小溪娇嗔着用大眼睛瞪着萧杨说:“谁是丑媳妇?谁是丑媳妇。你才丑呢!”
   萧杨笑了:“你不丑,你不丑,你是我心里最美的媳妇了。”
   小溪用手捶打着萧杨:“又瞎说,”然后低声又说道:“嗯,主要是我还没告诉我爸妈,你知道他们不让我在上学期间处对象。”
   车来了,两人挤上公交车一路来到了医院,等两人站在老师的病床前已经是中午了,两人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师,老师的身材愈发显得瘦削了,两人的心里难过起来。
   刘老师看见他俩担心的表情笑了:“不要担心我,我没事,就是前几天晕倒了,家里人担心把我送到医院里,我就是血压高自己不知道,没事的。”
   萧杨说:“你没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老师望着他们对着一旁的丈夫说道:“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同学们会担心的嘛!”
   老师的丈夫对萧杨他们说:“不是我不让去的,是医生不让去,医生说她太辛苦了,是累病的,让住院好好治疗的。”说着他递给他俩一人一个大苹果,“你俩饿了吧?先吃个苹果垫垫,一会我带你们去医院的食堂吃饭。”
   两个年轻人对老师的生病一下就感觉内疚了起来,表情忐忑,刘老师那是太操劳了才生病的。
   刘老师对丈夫说道:“行了,你别对他们说这些,你们别在意啊,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又问道:“你俩准备什么时候走啊?老师可能送不了你们了。”
   萧杨赶紧告诉老师他们已经打点好行李了,这一两天就走,火车票已经买好了,刘老师听了点点头。又给他们说了一些他们要去的单位的大体状况,然后嘱咐他们去了新单位一定要好好工作,别怕吃苦。
      
               (七)萧家坝

   坐在奔驰的火车上,望着窗外闪过的景色,萧杨和小溪归心似箭,火车终于到了目的地,两人出了火车站,又来到汽车站准备赶汽车回铜梁。萧杨终于说通了小溪,小溪答应他回到铜梁先去萧杨家。
   萧杨平时寒暑假回来,他没觉得这条山路有多美,今天跟小溪一起走在这条熟悉的山路上,他觉得天空是格外的蓝,那些树木也是格外的有媚骨。她和小溪在学校的行李他们寄到新单位里去了,这样他们一路上很轻松自如。
   两人走在山谷里的小路上,挺峻高大的山上郁郁葱葱,穿天的的松柏挺拔修长,低矮的灌木有不知名的鲜花缠绕,脚下的杂草还有水珠在滴落,那是昨晚下的雨,踩在上面“滋滋”响着。小溪想到了羊肠小路应该就是这样的,虽然她家的镇上也算是山里,可跟萧杨家比她家应该算是城里人了,蜿蜒的山路时而在山脚下,时而又来到了半山腰,时而又到了山顶。小溪兴奋的蹦跳着,站在山顶向着山凹高呼“我来了”,回音随之响彻山谷......我来了......我来了......
    萧杨拉着小溪的手在山坡上的小道上走着,他的兴奋更是不言而喻,同窗那么多年终于可以牵着她的手来到自己家,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到家了。
   “萧杨,你在想什么?”小溪歪着头仰脸笑迷着问。
   “嘿嘿,我在想,嘿嘿......我......我”
“你傻笑什么?我问你话呢,”小溪看见萧杨结巴,急问道。
“我没傻笑,我就是在想......”
   “哎呦,”小溪惊叫一声,
小溪脚下踩到一溜还浸着露水的青苔上,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到,下面就是杂草丛生的山坡,萧杨顺势拉住她,往自己身边拽,小溪一个惯性就倒在了萧杨的怀里,萧杨一把搂住她,紧紧抱住了小溪,两个人就这样抱着,两颗激动年轻的心膨胀着,“咚咚咚,咚咚咚,”静静的,两人就这样站着听着对方的心跳。
   萧杨板起小溪低垂的头,低头吻了下去,啄在了小溪红润的唇上,一丝甜蜜让萧杨心生颤抖。
    过了好一会,小溪忽然仿佛从梦里醒了过来,一下脸红了起来,赶紧推开了萧杨,萧杨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小溪看见萧杨举足无措的样子一下又笑了起来。
   “还问我在想什么?我就是在想你要小心点,这路不好走,昨天又下了雨,你看你,不小心走路,差点摔下去。”萧杨嘿嘿笑了两声,回怼着小溪。
    小溪站在那环望着远处对面的群山......
   忽然的小溪脑子里想起了苏联民歌《小路》,于是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
   歌声在山谷里回荡着。
   终于在吃午饭的时候到了萧家庄村口。萧家庄位于县城西南50多里的山区,每家房屋都是依山势而建,显得很凌乱。这里: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地无三尺平,年年灾情多。
   小溪站在山底村口,仰望半山坡的村庄,中午时分,各家炊烟缭绕冉冉升起迷茫山间,鸡鸣狗叫倒也是一番美景。
   萧杨爸爸在后山顶看见萧杨拉着姑娘的手在山脚下出现的时候,他快步的跑到半山腰的家里告诉自己的女人:“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还有那姑娘,你赶紧的炒菜了,米饭蒸好了吗?”
女人正在灶房里忙活着,一早起来她就让丈夫把那只公鸡杀了,炖在了锅里,这时院子里浓浓的香味早就憋不住了,已经溜到山下了,儿子肯定闻到了。
山背后的,跟萧杨妈妈挺对脾气的廖二嬢早早就到了家里来,帮着萧杨妈妈洗洗涮涮,她过去一直想着把自家的大女说给萧杨,她打小就喜欢萧杨,山里人很朴实,也没觉得什么地主不地主的,只要人家勤劳就可以了。可是萧杨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上了中学,又去上了大学,她也知道自己闺女跟萧杨也是越来越不般配了,这不两年前有人来说媒,她就给自己闺女定了那庄亲事,这都结婚一年多了,外孙都出生了俩月了。   家碧叽叽喳喳的也来了,她是队长屋里的,说要看看萧家坝第一个大学生带回来的大学生媳妇,还带来了队长清早去钓的一条鲤鱼,说给新媳妇进门添一道菜。
   萧杨家再次让村上人激动起来。
   萧杨妈妈听到丈夫喊,赶紧把切好的白萝卜放进锅里,一会再放些自己打制的粉条,出锅肯定好吃。早上她还把吊在灶台上的那块腊肉也拿了下来,从过年就在那挂着,他们俩口从没想过取下来解馋,就是想着等儿子回来。女人脸上露着温和的笑容,儿子回来了,还带了个女娃。这会儿腊肉已经煮好起锅切好放在碗里了,一会跟家里种的小葱炒,儿子喜欢吃。
   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在厨房里叽叽喳喳叨叨着不停,让平时安安静静的小院坝增添了热闹。
丈夫进来看着灶台上摆着的几样菜,还有已经煮好的几个腌的咸蛋,真是难为自己女人了,平时也舍不得吃,都给儿子留着。儿子来信说了今天到,还要带回来自己的对象,两个老人接到信就兴奋了,扳指算着今天到家的日子,两个人早早起来就开始准备了。
   为了供养儿子上学,他们俩在家里节衣缩食省吃俭用,虽然清苦一些,也还算把日子过的去。又是四年过去了,终于盼着儿子毕业了,要工作了,他们一家吃得苦也终于到头了,儿子还带来了对象,有姑娘喜欢自家儿子,他们感觉脸上都光彩。
   
“爸,妈,我们回来了,”萧杨闻着自家场坝里飘着的香味,站在场坝中间喊着,自家那条老狗从廊下飞跑到了萧杨的腿边,乐蹦蹦的直撒欢,一会又翘着尾巴围着小溪转悠。
   男人和女人们从厨房里相继走出来,几个人一起盯着跟儿子站在一起的小溪,高挑细瘦却结实的身材,浓眉大眼梳着一双大辫子。
   萧杨看着从厨房出来那么几个人,大家把小溪盯得 有些拘谨的样子,笑了起来赶紧解围说到:“妈,这是小溪,我同学。我都闻到鸡肉香味了,你饭做好了没,我们都饿坏了,”几个人赶紧的收回了目光。
“杨娃子,这就是你的对象啊?真是水灵啊,你们看那腰身,那脸盘,一看就是有文化的,跟我们山里女娃就是不一样。”家碧身子扭跩到小溪面前,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嘴里还叨咕着。
   廖二嬢也走过去,拉着小溪的手抚摸着说道:“就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咱扬子就得有,有,扬子,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她回过头问着萧杨,她心说真还比自家姑娘生的俊俏。
“二嬢,她叫程小溪,溪水的溪。”萧杨接道。
“听听,听听,这名字都好听,小溪好,小溪好。”队长屋里的家碧大声的吆喝着。
这时,一旁的萧杨妈妈说道:“萧杨,你跑得快,你去把你萧叔,咱队长喊来,饭菜都好了。喊他来跟你爸喝一口。”又转身对廖二嬢说:
“二姐,你去把廖二哥喊来嘛,一起喝几口,快点去。”廖二嬢也没客气就赶紧的回家喊自己丈夫去了。
“就是,就是,你们都忙了一早上了,萧杨你是光闻到鸡肉香味啊,没闻到还有你喜欢的小葱炒腊肉啊?”男人对儿子说到。
这时面容清瘦的萧杨妈赶紧的走过来拉着小溪的手说道:“累坏了吧?我们这离县里太远,又都是山路,不比你们镇上好走,”
“嬢嬢,还好了,我也不累,”小溪对萧杨妈妈说道。她又客气的喊了廖二嬢和队长堂客。
“妈,你们就叫她小溪好了,”萧杨对妈妈说着,
“啊!小溪呀,这名字好,这名字好啊,长长流流,长长久久的,好!”小溪妈妈也感慨着,第一次看见儿媳妇,她也是激动的不知道如何表达,一个劲的说着好。
   萧杨跟大家说这话,又出了自家场坝跑下山坡,去喊队长,队长家在另一个山坡上住。
   男人接过他们背着的包往屋头走去,边走边回头对女人说:“孩子们都跑了几天了,我赶紧摆桌子,一会儿,人到齐就吃饭了。”
“好,好,家碧,你来帮你大哥一起把堂屋的大桌子摆好,我们立刻就好,”女人撒开小溪的手对队长堂客喊道,遂又拉过一个条凳对小溪说:“你坐下歇会,我去端菜。”说完笑眯着往厨房走去,小溪没有坐下也跟着女人往厨房走去,“嬢嬢,我来帮你。”
饭桌上,大家热闹的谈论着,大家问着萧杨学校里的事情,几个女人也是不停的问着小溪家里的事情。萧杨爸妈不停地给小溪夹菜,在他们眼里小溪就是仙女下凡,那么漂亮还有文化,能够看上他家扬子就是他家祖上烧了高香,小溪姑娘还那么的懂事,一板一眼一看就是那种在家里知道帮助父母持家的孩子,能够到他家来不是烧了高香是什么?
“扬子,你们去工作,单位那么远,在外面肯定很辛苦,你一定要多照顾小溪,她是女孩子,不比你男孩子,总归是在体力上你多做点,多帮衬她些,你看她瘦的。”萧杨爸爸对萧杨嘱咐着。
“我知道,爸,我会的,”萧杨看了一眼小溪回道。
   在萧杨的心里这一辈子能够跟小溪在一起是他最大的心愿了,吃多少苦他都愿意。
“小溪呀,杨娃子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担待啊,他脾气有时候跟他老汉一样倔的很,工作上你多帮助他。嬢嬢知道,这几年多亏了你,要不我家杨娃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着她流下了眼泪,她心里知道自家的成份让孩子心理负担很重的。一旁的家碧接话说
“大姐,你别难过,你看你家扬子不是出息了嘛,以后都是吃国家饭的人了,你就不要担心了。”
“嬢嬢,嗯,你别担心,我们都长大了,萧杨很懂事的,在学校老师也喜欢他,你不知道,这次毕业典礼校长还在会上表扬了他呢!他在学科比赛中为我们学校争得了荣誉,全校师生都晓得。”小溪也是一股脑的对萧杨爸妈说着,两个老人家都转头看着儿子,萧杨腼腆起来。
“爸,妈,你们大家别听她的,”萧杨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写信怎么不告诉我们?也好让我跟你妈高兴一下嘛。”萧杨爸爸不高兴的说儿子。
“行了,行了,这不是知道了吗?这样我也很高兴,儿子真的是长大了,踏实了,儿子,妈妈支持你,做人就是要踏实些。”她给儿子夹了一块鸡腿放在他的碗里,
“儿子,多吃点,别理你爸,其实你爸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萧杨爸转头对队长说“兄弟,儿子有今天多亏了你的照顾了。”
“嘿嘿,不说这个,是金子在那都发光,是孩子争气。” 队长接着说。
“哎呦,那得祝贺啊,来,来,杨兄弟,恭喜你啊,”边上的廖二哥举着酒杯对着萧杨爸爸说着。
“就是,就是,你看看,你家扬子给我们队上争了光,不对,不对,是给我们乡上争了光。要喝尽,喝尽。”队长也喊道。
   廖二嬢也在一边给小溪夹着菜,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可看着小溪的样子,她知道萧杨就是和这姑娘般配些。
   山里人家很朴实厚道。
      
   晚上,小溪跟萧杨妈妈躺在一张床上,她很喜欢萧杨的爸妈,虽然说成份不好,可他们没有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萧妈妈告诉小溪,她生了五个孩子,只活了萧杨和他的一个姐姐,可他姐姐十几岁的时候得肺病死了,所以老两口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萧杨身上,希望他有文化,希望他能够有好姑娘喜欢他,能够幸福的生活。
   萧妈妈最后对小溪说:“没想到我家扬子能碰到你,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就是我家成份不好,委屈了你。”
   小溪在被窝里用手拉住了萧杨妈妈骨瘦的手说道:”嬢嬢,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们呢,我跟萧杨一定会孝顺你们的。”
   第二天清早,萧杨和小溪出发了,萧杨要送小溪回家。


                  (八)给小溪践行

   转眼就到了要去单位报到的日子了,这一阵子小溪在家里也没有闲着,她每天清晨都和爸妈去田里做活路,地头没事做闲一点了,她就在家帮妈妈拆洗被褥。哥哥从部队专业后分在外地工作了,结婚后就更少回家,虽然哥哥偶尔会寄些钱回来,可终究帮不了几个弟妹们上学那么多的花销。妹妹考上了中专师范学校,这会儿还没放假,弟弟在县上的中学读书。平常就爸爸妈妈两个人在家,小溪看着爸妈每天不停歇的的劳作,心里很难过。别人家的孩子们,儿子结婚孙子一大堆了,女儿们也都该出嫁可以帮衬家里了,自己初中的同学都已经当了妈妈了,可自己到现在还什么忙都帮不上。
爸妈每天早早起床准备干粮出门干活,傍晚回来还要自己摸索着做晚饭。自己和弟妹们都长大了,爸妈还得要计划了这个月考虑下个月,想了这个孩子的学费出路,又找人周全别个孩子在学校会不会饿着。小溪想到这些恨不得立刻去上班,马上能拿到工资,可以让爸妈不要那么的担心弟妹们的学费生活费。
   这天清早起来雨就一直在下,其实雨是头天傍晚就在下了,队上喇叭喊着今天不用出工了。小溪听着甭提多高兴了,下了雨天气也凉爽,小溪就赖在床上睡懒觉,今天刚好也是周末,弟弟下午要回家。
   小溪听见妈妈让爸爸把家里的那只没事就嘎嘎叫的鹅杀了,小溪有些心疼那只鹅,养了两三年了,隔天都会下只蛋,妈妈就会攒下腌起,等他们都回来了,她就会拿出来煮熟了一人分一半给他们解馋,蛋黄油油的可好吃了。
   小溪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坝里,雨已经没有早上那么大了,滴滴落落的滴答着,她看见爸爸正在往一个盛着水的大碗里到盐,那只鹅正可怜的倒在爸爸的脚下,小溪赶紧走过去想解开绑着鹅脚的绳子。
   爸爸看见了赶紧说道:“小溪,你干嘛?我好不容易才抓住。”
   小溪看着爸爸说:“别杀它,你看它还在下蛋呢,昨天它还下了个蛋呢!留着它下蛋啊,老幺回来还可以吃上蛋,改善一下补补身子,杀了它,你们连个蛋都没有吃的了。”
   这时妈妈走过来拉起小溪,说道:“你不管,你爸早就想杀它了,养了好几年了,老了,也不怎么下蛋了,你爸说它的寿限到了,”
   她又接着说到:“你看你要去上班了,爸妈也没什好吃的给你备下,正好今天用它给你践行,也让你弟弟打个牙祭解解馋。”
   小溪看着自己的爸妈,爸爸本来高大健壮的身躯现在变成了电线杆一般还有些佝偻了,妈妈额头的皱纹更深了。她站在爸爸跟前看着他正在往碗里接鹅血,这只为家里出了“汗马”功劳的大鹅就要变成让他们可以朵颐的美味了。她眼睛湿湿的不知道是为了鹅还是心疼父母,总之她心里很难受。
妈妈看见她的样子大声喊着她,让她跟自己去自家自留地里摘些配菜回来,小溪站在那里不动,好半天大声的对爸妈说:
“爸,妈,你们听着,我就要工作了,等我发工资咱家就好了,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等小妹毕业当了老师咱家会更好,幺弟要是考上了大学我们供他。”
爸妈听着女儿这样说,都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把皱纹戳的更紧了。
临走之前她悄悄地告诉妈妈自己在学校处了对象,她不敢给妈妈说萧杨家是地主成分,只说了是学校的同学,一起分到了一个单位,她知道在妈妈心里根本不允许她跟妹妹找个成份不好的人给她做女婿,当妈妈听说男孩子也是大学生,高兴得不得了,小溪就更不敢告诉她了。在爸妈心里认为只有出身好的人才可以上大学,才可以分到工作,就像她的儿子和他的女儿一样。两个老人虽然很辛苦,可每个孩子都是他们骄傲的资本,队上的人看见他们那可都是满脸的羡慕的表情,在亲戚中间他们的腰板都是挺得直直的。

      
                  (九)工作路上      

   小溪和萧杨终于又来到了省城,他们要在省城与其他院校一起分配来的学生集合,然后根据总部分配再去实际的单位报到上班。他们的总部下面分好几个分场,分场下面分好些个小的工程队,小溪跟萧杨因为是恋人所以单位在分配上还是照顾年轻人,把两人分在了一个工程队,他们在总部等着分场来人接他们,跟他们同时分在一个工程队的还有其他学校的四个学生。
   王晓草、石崖还有秦岚和庞清风跟小溪他们都分在了一个分场,只是王晓草石崖分在了分场的子弟学校当了老师,秦岚和庞清风分在了另一个工程队,几个年轻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分场在哪里?工程队之间离得近不近他们也不知道。但在等着单位来车接他们的这几天,几个年轻人还是很雀跃的,上了四年学也没在省城玩过逛过,这几天几个人天天都跑出去,采购一些日常需要的东西。几个人一起去了都江堰,说学了几年的水利不去都江堰怎么能行呢?那可是堪称水利的经典工程呀,几个人兴奋的去一瞻李冰父子的伟绩。
   终于分场来车接他们了,这天一大早,一辆大卡车顶部有个棚子,有些像军车,男同学们把大家的行李都搬到了车上,然后大家都爬山了车,等待已久的同学们都很激动。小溪他们本省学校的有十几个,还有其他省学校的十几个,大家三三两两地挤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来接他们的领导说等大家到了分场修整了再去各自的单位。
   汽车起动了,这些从各地来的学子们挥手向送他们的总部领导们道别,这几天总部领导让招待所食堂天天给他们做着好吃的饭菜。
   小溪的心立刻的就随着奔跑的汽车开始飘荡了,爸妈的希望,弟妹们的盼望,她挨着萧杨坐着,她看了一眼眼露坚毅目光的萧杨,萧杨也望着她,两人的心都感觉很踏实。秦岚坐在她的另一边,眼睛湿湿的,她心里知道此去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她很舍不得自己在学校的时光,那么美好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庞清风抱着他包裹整齐的画夹,脑袋放在画夹上,看来他真的想要画遍祖国的大好河山了,画夹不离手。王晓草和石崖知道自己此去是去做老师,所以在省城就买了一些教学上的书籍,还有本子和笔,所以他俩的行李很重,两人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还在摆弄着他们的书和本子,还生怕买的墨水被碰撞打烂。
   汽车颠簸在去往川西南凉山自治州的路上,小溪他们的分场就在西昌,水利是国家非常重视的工程,这些从大学毕业的学子们更是国家的宝贝,小溪跟同行一起毕业来到祖国腹地的学子们一样,心里都揣着一份向往美好生活的心愿,建设祖国本就是他们的理想,吃苦耐劳本就是他们的置身拥有的本质,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也是他们学习四年的愿望。
   坑坑洼洼的道路在大山里蜿蜒崎岖,祖国壮阔的大好河山,那些崇山峻岭的雄伟,那些奇峰异险的惊异,两天下来已经不能让年轻的学子们再有豪情了,汽车走走停停,大家被颠簸的头昏脑涨了,也再也没了刚上车时的激动心情了,每个人心里只盼着赶紧到达目的地。
   小溪和秦岚还晕车,呕吐不止,不敢喝水不敢吃饭,把萧杨和庞清风还有石崖三位本班男士忙坏的,顾不上自己不舒服,轮流给两个姑娘拍肩揉背,王晓草虽然没有呕吐可也不吃饭,软绵绵的倒在行李上,可怜的模样也是让人心疼不止。来接他们的领导还竟然逼着他们每顿必须吃饭,还不停的提醒着多喝水,必须喝水,说不然人会虚脱了。
   第三天中午吃过饭,听到来接他们的领导对他们这一群东倒西歪的学生们说:“快到了,快到了。大家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车上二三十个年轻人一下雀跃起来,萧杨让小溪倚靠着自己,揽着她的肩膀说:“再忍忍就快到了。”
   秦岚斜歪在小溪的腿上,自言自语的喃喃着:“我真的活不了了,小溪,好难受,我好想我妈。”
   小溪伸手拽着她软软无力的手说:“马上就到了,别胡说,还有我们呢,别怕。”

   终于到了,傍黑的时候汽车开进了一个大院子里,停在了一栋三层楼跟前,本来盖着的蓬在路上因为几个晕车的同学早就被拉开了,年轻人们站在车上呆望着,随行的领导看着大伙的样子喊道:“下车吧,下车吧,都下车了,到了,到了,咱们到了,赶紧下车吧,”
   随着他的喊声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魁梧操着北方口音的人对着车上的年轻人喊着:“大家这一路上辛苦了,赶紧下车吧,食堂已经给大家备好了饭,澡堂里的热水也给大家准备好了,一会大家吃了饭洗个澡,这个楼后面的两层小楼是咱们场部的招待所,已经给大家安排好了床铺,”他吆喝着从楼里出来的其他人,赶紧帮着这帮学生们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放进办公楼的大厅里去。
   萧杨扶着颤巍巍的小溪走到车尾,这时一只手从车下伸了过来:“来,我扶你,你晕车了吧?小心点,先坐下,慢慢的下,没事的,我在下面接着你。”小溪眼露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她听不出他说的是哪里的方言话。
   下车后他把小溪扶到一边的一个花池边让小溪坐下休息,然后又去帮助大家一起卸行李,后来小溪知道他是场部的技术员,从湖北大学毕业来这里的,叫齐为民。
   下了车小溪虽然还是软软的没有精神,可已经不呕吐了,八九个女孩子都在花池边坐着休息,男同学们车上车下的搬着大家的行李,三天下来,本地的外地的学生们已经不分彼此了,大家都知道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互相之间需要帮助,一路上的颠簸大家也知道工作一定很艰苦,不管怎样一起来的还是要培养感情的。
行李归置好后,先前操着北方口音的人领着大家去了食堂,他做了自我介绍,他是分场场长,告诉大家要在这里修整两天,然后才去各自的单位报到,最后他说道:“大家一路很辛苦,我知道此行路也不好走,一路的颠簸大家都很难受,这些以后都会改变的,现在大家就好好吃饭,我就不多说了,吃完饭洗个澡好好的去休息,好好的睡一觉,明天上午我们开会。”
吃完饭后,小溪和王晓草秦岚三个人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去了澡堂,三个女孩子就想赶紧的躺在舒服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觉。萧杨石崖还有庞清风三个人出了分场院子来到了街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整个街道也是黑黝黝的看不到几个行人,几个人好奇着这个少数民族自治州是什么样子!到底是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几天的车马奔波竟然也没有让他们劳损多少,庞清风叫嚷着要好好的画几幅画,同车的男孩子似乎都出来了,一路上萧杨看见好几拨同行的同学们,大家的兴致还是很高昂......
   第二天大家都是睡到自然醒,吃完早饭之后,三三两两的同学们聚在一起畅谈。
   萧杨起得很早,他悄悄来到小溪住的房间门口,头晚他俩就约好早起去逛逛这个小县城的,他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站在一边等着,不一会小溪就探头出来了,两人去到食堂,师傅还在做早饭,做饭师傅允许他们拿了馒头,两人边往嘴里塞着漫头一边的就走出了院子。
   川西南的小县城,夹在崇山峻岭之中,很多的两层土楼错落在山山砍砍上,所谓街道其实也就是整个县城的马路,他们的分场场部是新建的楼房,在这个深山里的县城算是威武的建筑了。
   两人沿着街道逛着,随眼望去就能看见穿着不同少数民族服饰的乡人,两人猜测着是苗族人还是彝族人,两人的心里塞满了对那些各式服装的好奇心,偶尔也能看见打着军便服的人走过,两人会相视一笑这肯定是政府人员了。
   “小溪,我昨晚打听了一下,我们要去的七分队离分场有些远,好像路也不好走,”萧杨边走边望着两旁西南少数民族风格的街面,那些木头门脸看起来有些年头,一边对小溪说。
   “嗯,没事,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小溪望着身边高大英俊的萧杨回道,她似乎已经忘了几天来晕车要死要活的感觉了。
   萧杨笑了,说道:“那以后不许叫苦,别动不动就说要回家,不活了。”
   小溪昂起头哼了一声,她知道萧杨是故意揶揄她,“人家坐车真的是很难受嘛,”
“我知道,我知道,好了,我不说你了,”萧杨想起小溪在车上的难受劲心疼起来,他拉起小溪的手说道:“咱们回去吧,一会要开会了,说是休整,其实就是动员会。领导们要给我们讲话。咱们不能迟到。”
“嗯,好,咱回吧!”小溪应到。
   两人刚进场部院子,看见庞清风站在楼下张望着,两人朝他走去,“庞道士,你在这里干嘛?”小溪远远的就问道。
   “我在等你们啊!刚通知我们去三楼会议室开会学习,他们已经上去了,秦岚说你早早出门了,我就知道你俩出去逛了,你俩还不错回来的及时。”
萧杨说:“我们想着要开会了,赶紧就回来了,谢谢你等我们哦!”萧杨在庞清风的肩头擂了一下。“走吧,咱们上去。”
“你们都是国家的佼佼者,来到这里,支援国家的建设,首先要感谢大家的到来,通过这两天的学习,我想大家一定有了更坚定的信念了,嗯,大家都知道,咱们的工作本就是一项艰苦的事业,咱们很多的分队都在这些大山里,很多的同志们在这个深山里已经坚守了很多年了,正因为有他们才让我们的水利事业得以发扬光大。明天你们就要去你们的单位报到了,以后会碰到很多事情,大家要有吃苦的准备,可是不管怎样,咱们是一个大集体,遇到困难就说出来,单位领导都会帮助大家尽力去解决的。”操着北方口音的分场长在主席台上说着,他望着台下这些年轻人,有些都还没有脱了稚气,心里好像多了很多的希望,这些年轻人是他们单位的宝贝疙瘩,国家给他们输送的年轻血脉,个个都是才学满腹,他在心里希望这些年轻人们能够发挥他们的才能。
   分场长是一个转业军人,分配到这里,在这个大山里也屯扎了好些年了,每年都会迎来很多的有识之士,每年也会送走很多不安于在深山里呆一辈子的人,他在这深山里做着他认为最直接的对祖国的贡献,他也不对那些离开的人抱有成见,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在哪里工作都是对国家做贡献,他懂人各有志。
   又兴奋了两天的学生们明天就要出发去自己的分队了,大家相处了十几天都似乎又舍不得,互相告别,小溪和萧杨跟另外的三个男学生分在了一个小队,秦岚和庞清风分别去了另外的两个小队,石崖和王晓草在分场的子弟学校当老师。
   几个同班同学在小溪他们住的招待所的房间里,个个心里都有些酸酸的,石崖对几个人说:“大家别难过,以后大家到分场,我这里就是大家的根据地,”
   秦岚哽咽着对王晓草说:“你俩赶紧结婚嘛,你们结婚了,我们才有地方住,我们就把你家当自己家。小溪你说好不好?”
“就是,就是,晓草,你俩家里老人也没意见,就赶紧结婚吧!这样我们在场部就有家了。”小溪也是泪眼婆娑的说道。
“你们在干嘛呢?搞得生离死别的。”这时庞清风在一旁嘲笑着几个女同学。
“就是嘛!我们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瞧瞧你们眼泪不值钱的,我们应该是幸运的,这里有石崖他们给我们建立根据地,行了,大家高兴点,下午我请客,咱们去外面小馆子喝两杯这里的地方小酒,尝尝这里的民族风味去”萧杨一派豪爽的对大家说道。
“哇!萧杨,你会不会吐血啊?”秦岚大叫起来,萧杨看了一眼小溪,“嘿嘿,不会吐血,放心,我的血液正在顺利的汇集到我的心脏。等着为你们喷洒。”
“嘿嘿,口是心非啊,我怎么都感觉为我们喷洒是胡说啊?”庞清风抽笑起来。
“哈哈哈,就是,小溪你准备着把萧杨的血接住啊!别让他血流成河了。”石崖也打趣起来。
小溪立刻满脸通红的:“死道士,胡说什么?不知好歹,人家请你们吃饭还有罪了啊?”“你这个石崖仔也没良心。”
大家看见小溪的窘样子都哄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五点,天边刚刚有些微白,小溪就起床了,他们小队已经派人来接他们了。据说根本就没有路,更不要说有汽车了。所谓的路就是紧挨着陡峭的山壁的一条小径,另一边就是湍急的雅砻江河水,望一眼双腿都打颤,时不时还有崖上的碎石头哗哗啦啦得滚进咆哮的江河里。
当时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骡子、马,全队的生活用品、生产物资、机械等等,都靠着骡马来运输还有就是人工来背扛,当时把这些驮运人称为“马脚子”。
为工程小队服务的运输队成员都是当地的老乡,他们对当地的山地很熟悉,哪一段好走,哪一段的河水不深不急,他们各个都是爬山涉水的好把式。老乡中大多数为汉族,极个别的是少数民族,各个也都是朴实勤劳,由于常年在外奔波,也炼就了他们乐观的性子。赶着骡马,驮着物资行走在孤寂的大山之中,那份无聊可想而知,可他们有办法解乏。
    你听--山间传来了他们的歌声,山歌、民歌此起彼伏,相互对歌调侃的,偶尔还会有情哥哥情妹妹的情歌婉转绵长,忽然的又会传来粗狂的山野撩歌......,歌声在山谷里回荡,寂静的山谷立刻就有了生机。当工作在这个大山里的工程队员们在山谷里听到这声音一下子也不会感到疲惫和苦闷了。
    一大早小溪他们几个人就跟着运输队开始向山里出发了,他们的行李全由骡马驮着,这些处事不深的学生们兴高采烈的跟在后面,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别提多高兴了。小溪也放开喉咙唱起歌来,骡马领队的是一个中年大叔,看着清瘦漂亮的小溪笑着说道:“妹妹,你还是留点劲,等会好爬山哦!”
   小溪偷偷笑了一下,没有停下歌声,跑步去追萧杨他们。
   在江口转运站修整了一天,随队领导又给他们讲解着山路的概况和必须注意的事项,还有就是必须听从骡队领队的指引,其实也就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从江口转运站出来沿江而上,江壁陡峭狭窄,约走了一公里多的地方,需要过铁索桥到对面,铁索桥距离江面二十多米,桥是由几根铁索在江面两头拉住,用木板铺设而成,两边栏杆也是铁索组成,一丝丝的风都能让桥晃动不已,小溪看着那索桥心里就只冒虚,她哪里还敢过去?
   同行民工牵着骡马驮着物资先过了桥,然后再拐回来接他们,萧杨他们这些男生们还是镇定,虽然也害怕,可还是被民工牵着过了桥。轮到小溪了,她站在那里,腿颤抖不已,始终不敢迈脚,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迈出步子,不想那桥就开始晃动了,小溪的眼睛立刻的开始发花了,脑袋也发胀了,心脏狂跳不止。
   已经过去的萧杨远远看见小溪发憷的样子,他紧张起来,他对着对岸的小溪大声的喊道:“小溪,小溪,别怕,别怕,没事啊,你看我们不是过来了吗?”
   这时小溪根本听不到萧杨的喊声,她忽地蹲下身子哭叫了起来,死活不过去。几个骡马民工围着她好说歹说的,小溪就是不起身,竟然跟随队领导闹着要回家。
   这时就看见已经过了索桥的萧杨竟然又跑回到了索桥的中间,他站在那对着小溪喊着:“小溪,小溪,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小溪抬头看着萧杨又走了回来,他站在摇摇晃晃的桥中间,小溪低头看着桥小湍急的江水,吓得她又开始哭叫了起来:“你干嘛回来呀,你赶紧过去啊!那么危险的,你快回去啊!”
   萧杨没有理她,快速的走了过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扶着她的肩膀说道:“小溪,你别怕。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走了过来吗?根本没事,我跟你一起走,咱们一起过去。”
   这时一个民工来到小溪身边蹲下身子:“来,我背你过去。”另外两个站在旁边也同声说道:“别怕,我俩一边一个保护你,”萧杨感激的望着这几个骡马民工,他遂对小溪说道:
“就是嘛,你看师傅都说了背你,你就不要怕了,快起来,我们一起过去。”
   小溪抬眼看着他们,她望了一圈,无奈的随队领导,萧杨期盼的目光,还有似乎怜惜她的骡队民工,她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似乎不害怕了,也不再哭不再闹了。
   她站起身望了一眼那个蹲在她面前的民工,她怯了,那个精壮的年轻人的背也是结实的,可小溪心里实在不愿意让他背自己,她还是犹豫着。
   这时站在她身后的萧杨似乎知道了她心里琢磨的心事,走到前面拉起那个还蹲着的民工
   “师傅,你起来,我来背。”
   民工师傅怀疑的目光看着萧杨,那表情也似乎在说就你也行?
   小溪看见萧杨蹲在了她的前面,她竟然没有犹豫的趴到了萧杨的背上,萧杨一使劲背着小溪站了起来,小溪心里很紧张,
   “萧杨,你害怕吗?我还是害怕。”
   走到桥跟前,萧杨低声对小溪说:“我不怕,你也别怕。你别动哦,闭上眼,别担心,我背起的,没有事,你要是乱动咱俩可就掉下去了。”
   小溪听着萧杨的嘱咐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她趴在萧杨的背上,头紧紧地抵靠着萧杨的肩头,她似乎能听到萧杨的心跳,那是一种能给她踏实安全的心跳,她听着桥下二十几米深的江水的湍急声,还有那风声。
   一步、两步、三步......
   一阵风过来,萧杨的腿颤抖了起来,身子晃动了几下,脚步也随即停了下来,小溪感觉到了危险一般,不自觉的两手一下抱紧了萧杨的肩头,
   “别睁开眼睛,就趴在我的肩膀上,别乱看。别怕,没事的。”萧杨感觉到了小溪的惊恐。
   这时另两个扶着她胳膊的民工,对萧杨说:“脚踩踏实点,别紧张。没事,就是风来了,桥晃动的动静大一些,马上就过去了。”
   萧杨站在那里稳了稳身子,又开始慢慢的走起......
   不大一会,终于几个人顺利的过了铁索桥,小溪趴在萧杨的背上竟然不想下来,萧杨也没说话,还背着,也不说让她下来,前面过来的同学们都开始大笑了起来,
   “程小溪,你是想把萧杨当骡子使呀!”
   “萧杨,你干脆就一直背着,背到目的地,”
   “对,你就背着,看看是民工师傅的骡子先死还是你这头骡子先死。”大家哄笑着。
   小溪听到哄笑,从甜蜜中清醒过来,立刻的从萧杨的背上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萧杨,萧杨也呆望着她,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

   大家都过了桥后,又开始沿着江边便道往上走,山崖上时不时的有猴子的尖叫声,调皮的猴子也是故意给他们造成紧张气氛,扔下石头,扔下果子。
   沿江这段路没有多远,小溪被老乡抱到马背上,一路晃晃悠悠的,起初还感到很惬意很刺激,按老乡教的方法上坡时趴在马背上,下坡时拉着马缰绳挺直腰。萧杨一直都跟在马的旁边,生怕小溪摔了下来,就这样小溪是一路惊叫一路哭喊的赶着路。
   当又一个擦黑的时候,小溪被老乡抱下马背,她又哭了起来,坐那么久的马她此刻连站都站不住了,大腿和胯疼得钻心,萧杨扶着一瘸一拐的小溪被领队带进了一个帐篷里。
   帐篷里有两张床,领队说小溪以后就住这里,小溪望了一圈,有一张床没有铺盖大概就是他的床了吧,终于到了,小溪虽然眼泪兮兮的,可心里也有些高兴,工作了,她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萧杨把小溪扶到一张凳子跟前,让她坐下,对着还在抽抽搭搭的小溪说道:“我去给你打热水,你泡泡脚,泡泡脚,睡一觉就好了,我们已经到了工作的地方了,嘿嘿。”
   小溪望着面露倦容的萧杨很是心疼,他也走了一路了,还要照顾她,她心里不忍说道:“嗯,我已经不难受了,你去吧,一会你也泡泡脚。你比我辛苦。”
这时一位脸颊皮肤有些粗糙的女人提着一木桶热水进来,她往大木桶里加了些盐巴,看着小溪说:“别难过了,刚开始都这样子的,你没有骑过马就是很难受,来,我给你提了热水来,你泡泡脚擦下身子,就会舒服了。”
   她又对着萧杨说:“厨房里还有热水,你也去端盆热水泡泡脚,加些盐巴,厨房里正在给你们做饭呢,等会吃个舒服饭就可以早点休息了。”
萧杨答应着,蹲下身子帮小溪挽起裤子,小溪把脚放进冒着热气的大木桶里,周身一下感觉很通畅一般。她抬头望着那位看起来很朴实的大姐,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姐姐,谢谢你。”
   萧杨也赶忙的连声谢着那位大姐,然后对小溪说道:“你慢慢泡着,别着急,我出去了,一会饭好了我给你端来。”
“嗯嗯,你赶紧去吧,”小溪应道。那个提水的女人随着萧杨一起出去了。
小溪心里很感动,可以看出来那位姐姐不怎么爱说话,小溪心想她大概是伙房的工人吧。
刚来就有个善良的姐姐照顾小溪,一路的辛苦小溪瞬间抛到了脑后,她坐在那,两只脚在木桶里浸泡着,周身的血管随着热气沸腾起来,她脑子不想什么,心里美美的就等着萧杨给她端饭来。


                                                                     
                  (十)工作单位      
   小溪与萧杨终于算是正式的工人了,他们这个工程队就是在山里寻找水源,勘察水域状况,建立水文体系。单位职工二百多人,单位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有很多部队转业复员的军人,他们这些复员转业军人就是跟着技术人员们,保证技术人员的安全,女同事很少。还有另外的一部分民工是为单位服务的,单位的供给,材料设备都需要这些民工来当搬运工,这些民工对当地的地势很熟悉。工程队开拔到哪里,这些个民工也就跟随到哪里。
   刚来队长就安排了他们的工作,小溪因为是女孩子,又是大学生,本就不太适合在山林里钻,队长就让她在单位做统计工作,萧杨和另外的三位分来的学生被分到了小组里。
他们的工作点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砍伐了周边的树木,盖有几排房屋,还有很多的帐篷围绕着聚集点。刚来的时候小溪跟食堂的一个帮厨女工在一个帐篷里住了很久,帮厨女工对小溪很热心,也很照顾小溪,小溪喊她大姐。领导说正在修建新的宿舍,等新宿舍建好他们就可以住进去了。
小溪的工作很杂,单位里所有的事情都要经她登记在册,刚开始不熟悉,搞得她很忙碌,天天在队里那间燥热的办公室里写写记记。很多东西根本就不是上学那会学到的,很陌生。每天下来背疼腰疼的,幸得同住帐篷的大姐照顾,每天给她备上热热的洗澡水,萧杨也不知在哪个老乡那索到一个大木桶背了回来,小溪每天很舒服的在木桶里泡澡。
萧杨他们每天清早就会出发去山里,萧杨本就是山里的孩子,走山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在学校学习又好,书本上的知识虽然到了现实工作岗位上有些出入,可他那股子钻研劲,很快他也就成了他们那个小队的技术骨干了,每天从山里回来,小溪都会给他打好饭送到他的宿舍里,小溪找人给她从县城里买了几把挂面上山,偶尔她会给萧杨做一碗爽口的汤面吃,每次小溪端着香喷喷的面进来,躺在床上累的稀烂的萧杨都会立刻蹿起身子,一张晒得黢黑的俊脸笑的只剩下那一口白牙了。
   萧杨心里知道自己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小溪跟了自己是很受委屈的,虽然小溪不说,可他知道。领导们肯定知道自己的成份问题,说不准哪一天队上的其他人就会都知道了。他的心里总是会有忐忑的感觉。虽然小溪总对他说别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干好本职工作一定会有领导看见的。

这天小溪在自己的帐篷里的床边坐着,床下放着一盆热水,小溪在洗脚,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着,同住的大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她看了一眼小溪,似乎有话想说,小溪没有抬头还盯着自己手里的书看的津津有味的。
   大姐是个没有文化的女人,一个自己名字放在眼前也不认识的文盲,她很喜欢小溪的原因就是小溪不仅有文化,而切还是个大学府里出来的文化人,在她的眼里小溪简直太厉害了。小溪这么有文化的一个女孩子还没有看不起她,虽然是领导安排住在一起的,可小溪做完自己的事之后,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厨房帮她洗菜切菜,在她的眼里小溪和萧杨两个有文化的年轻人心地最好了,她不允许别人说他们什么坏话。
   “小溪,”大姐喊了一声,脸扭向小溪这边。
   “大姐,你有事啊?”小溪抬起头看着大姐满脸的问号。
   “刚才,刚才,嗯......嗯,”大姐犹豫着,她想起自己刚才在厨房打扫卫生跟人吵架,
    队上吃饭时间没有准点,回来早的就早吃,回来晚的就晚吃,所以大姐工作也很辛苦,总要等大家都吃完了才能收拾停当回到帐篷里休息。
    今晚她正在厨房里准备第二天早饭的米菜,听到最后来吃饭的人在说萧杨的坏话。
    其中一个人悄声说道:“那个萧杨有什么了不起,其实就是一个地主坏分子,”
   “别那么大声,不过你说这坏分子是怎么上的大学?还分到咱们单位来?”另一个人在一边附和着。
   “我哪知道那些?不过我知道,他就是干死也不会有什么出息。”那人撇着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就是,领导心里还不是清楚的很?还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一样,天天显能的绘图,绘图,就是一个地主羔子。干得再好,还能跟我们比?哼。”
   大姐听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这心里怎么就这么脏?人家萧杨哪里对不住你们了?说人家是地主羔子?人家萧杨只要不出山都会在场院里把院子扫干净,还会来厨房帮着师傅劈柴跳水,那些民工有事找他也会高高兴兴的去帮助,你们不是地主羔子也没见你们来过。
    她拿起扫帚呼呼的扫了起来,一层薄土飞了起来,嘴里骂着:“都是吃撑着了,也不怕吃多撑死,满嘴胡说八道的,”
   “你干嘛?干嘛?我们还在吃饭呢,你看不见啊?”那两人跳起来喊着。
   “干嘛?你们吃到半夜我还陪到半夜吗?”大姐怂怼着。
    那两人不知道今晚怎么了,平实这大姐人挺和气的嘛。
    其中一人吼着:“你注意点,什么态度?小心开除你。”
    大姐更气了:“开除我?那你去队长那告我呀?一帮没良心的猪仔。”
   “你还敢骂人?反了天了,我要找队长去,”他知道大姐是个民工,心里很担心没有这份工作的,一个女人家在山里能够有个工作那是何等的荣耀啊!他扯着嗓子喊着,希望吓住大姐。
    旁边的另一人怕事情闹大,心里也琢磨着跟个帮厨女工吵什么,怎么说都很丢份的,使劲拽着另一个同事出了简陋的饭厅。

“大姐,你有事吗?刚才你想说什么?”已经洗完脚的小溪,端着洗脚水出去倒了拐回来,又问着也在那洗脸洗脚的大姐。
“小溪,嗯,嗯,刚才我在厨房饭厅跟人吵架了。”大姐诺诺的说。
“吵架?为什么?有人欺负你吗?那我们要告诉领导去,你的工作那么辛苦的,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小溪想不到那么老实的大姐也会跟人吵架。在她眼里大姐从不大声讲话,跟谁都是笑眯眯的,一脸的憨态可掬。
“小溪,是不是萧杨家成份不好呀?刚才在饭厅我听到有两个人在嘀咕着骂萧杨。”大姐看着小溪问道。
小溪愣愣的看着大姐,心里想着到底是有人知道了,她看了一眼大姐,她走到床边把脚盆塞进自己的床下,然后站起身坐到了床上,看着大姐,她不想骗大姐,大姐肯定是听到了他们骂萧杨才跟人吵架的,她心里很感激大姐。
“嗯,大姐,就是的,他家成份不好,他爷爷那辈是地主,可是大姐,萧杨是好人,我俩上中学就认识,萧杨一直都是好学生,在学校学习都是最好的,我们老师都很喜欢他......”小溪说着落泪了,为什么他们就看不见萧杨努力工作的样子?她不希望大姐对萧杨有看法,大姐平实对萧杨很尊敬的。
“小溪,别管人家说什么,我没有文化,反正我能看出来哪个人好哪个人不好,”大姐说道,
“萧杨是个好小伙,什么地主羔子不地主羔子的,萧杨肯帮人,还有他也挺勤快的,那都不是装出来的,大家工作都挺累的,可人家萧杨就没有像那些人那样回来就挺尸睡觉,我能看出来。我才不怕呢!不让我干了,我就回家带孩子去,本来我家孩子也没人带。”大姐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明知道萧杨家成份高,还跟萧杨处对象,你也是个好孩子。”大姐不知道凭的哪样这样夸起小溪来。
   小溪听着大姐在那不停的说话,她坐在床头是越想越气,萧杨那么努力,这些人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她站起身对大姐说:“姐,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大姐看着小溪的背影,心里揣摩着是不是自己告诉小溪不对呀?
   小溪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她要去找领导说道说道,我们努力工作哪里就错了?成份不好又不是萧杨的错,做领导的应该认可萧杨的工作,大家也应该尊重萧杨的辛苦。别把萧杨当傻子,工作上使劲用我们萧杨,还在背后捅刀子。萧杨不说,她可不能不说......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小溪工作也快两年了。小溪的工作逐渐的轻快起来,做的熟门熟路了,得到了领导的夸赞。
   她每次发工资都会给家里寄去一半,帮助爸妈供弟妹上学,弟弟来信得意地说自己学习很好,在班里每次期末考试都是第一名,小溪去信竭力鼓励弟弟一定好好学习,不要操心其他的,争取考个好学校。小溪心里想着虽然自己工作了,工资比起其他岗位也还可以,可毕竟是在深山里,很辛苦的,常年的回不了家,看不见父母,到一次分场都要跋山涉水,更不要说去总场了。
   妈妈来信几次提到说让小溪可以考虑结婚了,毕竟小溪岁数也不小了,石崖和王晓草都已经结婚了,上次去县里分场开会石崖还说晓草怀孕了。
小溪终于下定决心在上封信中告诉了家里萧杨家里的情况,她希望父母理解她,能够支持她祝福她。

               (十一) 回家探亲
      
   这天小溪正在办公室里整理账目,萧杨跟随队长前天一早就去了县里分场,说好的今天会回来的,天都要麻黑了也不见他们的影儿,小溪看了眼办公室里的那个闹钟,她走过去拿起闹钟看着,不自觉的给闹钟上起发条来,她似乎是觉得闹钟走得太慢了。
   小溪放下闹钟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眼睛茫然地游移在那些账本上的数字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心里那么着急,萧杨经常去分场的呀!她实在无心整理那些账目了,她合上账本,把账本放进柜子里,顺手锁上了柜门。拿起扫帚把办公室打扫了一遍,然后走出办公室,回身锁了门。
   她准备回宿舍里去,萧杨今天又跑一天,她琢磨着给萧杨做点什么可口的饭吃,到单位上班快两年了,虽然有职工食堂,可大家都会想着办法盘个临时启用的炉子生火做饭,给自己做点可口的饭菜吃。萧杨也自己做了一个铁炉子,两人经常会做点饭吃,小溪也不用再去食堂里麻烦食堂的大姐了。
小溪正在宿舍里洗着青菜,锅里熬着米稀饭,听见有人喊着:“队长他们回来了。”
   小溪放下手里的菜,赶紧的也从屋里出来,每次队长去分场都会带回来同事们的家信,小溪也盼着弟妹们给她写的信,工作那么久了她心里很想家,特别是非常的惦念自己的爸妈,妈妈身体不好,姊妹几个都没有在农活上帮助到爸妈,爸妈硬撑着自己的身体供他们几个读书,盼着他们个个都有出息。虽然小溪会拿出一半的工资在给家中寄钱,可毕竟是杯水车薪,妹妹上大学需要钱,弟弟上高中也需要钱,家里的负担还是很重。
   小溪站在门前的铁炉跟前看了一眼锅中滚着的米粥,她不敢去队长那,怕锅里的米汤溢出来。她就站在那等着,她想要是有她的信萧杨会给她带回来的,不用到队长那去看。
   果真的,没一会,萧杨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房头,他手里攥着一张纸,小溪看见他没有买些菜回来抱怨说:“你怎么空手回来的,怎么没有买点菜啊?不是给你说了看着买点什么东西回来吗?”
   萧杨没有吭气,递给她那张纸。
   “这是什么?”小溪接过去。
   “你家的电报,你看看,说你妈病了,让你回去。”
   “啊?”小溪一下呆了,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溪举着电报看着,只有几个字“母病重,速回”,字体不是弟弟的,小溪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小溪嘴里嘟囔着。
    你别着急,别哭啊。”萧杨看着小溪伤心无助的样子,
   “ 队长已经知道了,我拿到电报就给队长看了,刚才路上队长也说了,让你明天就回去,队长还让我送你一起回去。”
    萧杨又说道:“我琢磨了一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的,你看看这几个字?病重,不是病危?我猜想你妈或许是病了,想你了,你就不要担心,”
   “一会吃了饭,咱们收拾一下,明天一起回家看了就知道了,你伤心也没用,一会队长肯定要过来给你说的。”萧杨说着进了小溪的宿舍里,
   不一会,他端出小溪准备好的菜,小溪打了两个鸡蛋,还切了一节在老乡那买的老腊肉,萧杨把炉子上的铝锅端了下来,然后放上铁锅,顺势往炉子里放了几根柴火准备炒菜。
   小溪还站在那看着那张电报单子,她心里安慰着自己,或许就像萧杨说的那样妈妈就是生病了想自己了。
   第二天,还没天亮小溪与萧杨就出发了,昨晚队长来到小溪的宿舍安慰了一番小溪,还给小溪他们送来几十块钱,说是先预借一个月工资给他们,免得他们手头紧,小溪很感动。队长还另外塞给小溪十元钱让她到了省城转车的时候给家里人买点礼物回去,代表他们领导的心意。
   小溪现在再走刚来上班的时候的那条路,已经没有那么辛苦了,过那条铁索桥也不再害怕了,这段路程离着县城有几十里的距离,现在他们熟悉这条路,急急走个一天也就能到。
   小溪萧杨他们两人一路兼程的在天刚黑透的时候到了县里场部的招待所,两人都心急不敢停下,特别是小溪,整个人累惨了。萧杨放下包,想着给小溪打点水洗洗,还得去给小溪买点饭吃。
   他安顿好小溪,出了门准备去看看澡堂还有洗澡水没有,刚走到场部办公楼下,碰到了场部的技术员齐为民,齐为民一听小溪也来了,莫名的高兴起来,又听着萧杨说小溪走了一天的路还没吃饭,他赶紧的对萧杨说道:
“我去食堂看看,应该还有吃的,我刚才看食堂的灯还亮着,我去让师傅给你们热热饭,给你们端去。澡堂那应该还有热水,可能不能在澡堂洗澡,你在那端盆水回来洗洗应该还行。”萧杨回说着感谢的话。
   齐为民说着就跑去了食堂,等他端来饭菜,小溪已经洗好了,两人感谢着齐为民,齐为民自告奋勇的说让他俩别着急,他明天早早去给他们排队买火车票到成都,让他们安心休息,跑了一天真的很累,特别是小溪。
第二天,因为齐为民去排队买票,萧杨和小溪还算安心的睡了个踏实觉,自从火车通车小溪他们单位的同事们回家也方便了,可小溪和萧杨还没坐过这趟火车呢,两人起来后也没心情出去,就在招待所里等着齐为民回来。快中午的时候齐为民回来了,还算不错,他买上了当晚的火车票,两人心里都很高兴,不用耽误时间了。
   萧杨很感激齐为民的帮忙,他看着又到了中午,于是拉起齐为民,一定要请齐为民吃中午饭,再说他和小溪也没吃早饭,齐为民一阵的客气要请他们吃饭,争执着。最后小溪说道:
   “齐为民,你别跟我们争,虽然你在场里,可总归是我们麻烦了你,再说要不是你,昨晚那么晚了,我们可能连饭都吃不上呢,”
   “还有,你看你今天那么早又去给我们排队买票,我们都不好意思,哪有还让你请客的道理,别争了,这次就我们请你吃饭,下次你再请,好吧!”小溪果决的对齐为民说道......
   小溪萧杨一路火车转火车转汽车的终于在几天后回到了他们的县上,两人在县里商议好了先各自回家,小溪决定好了这次好好地跟父母商议商议自己跟萧杨的事情,如果妈妈身体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她就让萧杨趁着探亲到自己家里提亲。
   两人在县城分手后就各自往自己家里去,小溪往自己家的土桥镇方向走去,一路上她没有心情欣赏离开两年的家乡,从接到电报到回到家乡这一路,她的心都是紧的,她不知道到底妈妈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像萧杨说的那样或许就是想自己了。
   她急匆匆地穿过乡政府,走过那个土桥,沿着河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可以看见自家的那个小山了,小山上的树木包裹着自家房屋的那些灰瓦片,一缕轻烟从家中屋顶的烟囱里冒出来,袅袅冉冉的飘向了天空,现在已经是晌午了,谁再家里做饭吗?小溪加快了脚步。
   她沿着回家的那条熟悉的青石板台阶来到了自家的院坝前,终于到家了,她看见爸爸正坐在院坝里的一个躺椅上低着头专心的抽着旱烟,院坝干干净净的,正屋的门大敞着,两把带泥的铁锨平靠在正屋门的墙边,偏屋厨房里有饭香飘了出来。
“爸,我回来了。”小溪对着还低着头的爸爸说道。
   程正勤举着烟杆抬起头,看见是风尘仆仆的女儿回来了,立刻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更是缩在了一起,他高兴地喊着:
“小溪回来了?是小溪回来呀!”他又对着厨房喊道:
“哎,我说你快出来呀,咱小溪回来了。”
   程正勤几步的走到女儿跟前,望着面庞黑还消瘦的女儿,比从家里走的时候更瘦了,他的心里一下的就很疼,女儿的工作一定很辛苦。他赶紧的接过女儿手里的大包小包。
   小溪妈妈听到丈夫的喊声也从厨房里出来,她呆愣在那,楞盯盯看着身材瘦削单薄的女儿,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女儿到底是什么工作呀?怎么都把人搞成了这样子?自己做妈的都好像要不认识了。
   小溪也是楞盯盯的望着从厨房里跑出来的妈妈,妈妈更老了,身上穿的衣裳是自己过年的时候给她寄回来的,这会儿大框框的挂在身上,一生勤劳的妈妈似乎就靠着那身衣服在撑着。她的脑子里立刻的闪出,如果妈妈在他们单位的山上,是不是会被山风吹走呢?看着妈妈小溪也流下了眼泪。
   小溪根本就忘了爸妈发的电报,说妈妈病重。她迎着妈妈快快的跑到了妈妈跟前,上前搂住会被风吹走的妈妈,母女俩就这样的搂在一起,眼泪爬满了各自的脸,小溪抬手给妈妈抹去眼泪说道:
   “妈,不难过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溪呀,你出去工作两年了,你妈想你,所以我们才给你发了电报。”爸爸搬过来一个长条凳子让小溪他们坐下,解释着。
   “就我想呀?你不想?”妈妈拉着小溪的手一起坐下,对着自己丈夫嗔说着。程正勤拉过那张躺椅,又从屋里搬出一张小桌,端出水壶水杯给小溪倒了一杯水,
“渴坏了吧?赶紧喝点水,先坐会,一会爸爸炒菜去,”
“小溪,你别怨我们影响你工作,还害得你担心我。”小溪妈妈心怀内疚的对小溪说道。
   小溪心里没有埋怨的意思,其实她也很想家,很想爸妈,看见自己的爸妈没有事,她心里也很高兴。她一边从带回来的包里拿出给爸妈带的礼物,一边对着望着她的爸妈说道
“爸,妈,没事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们可不知道我刚接到电报的时候吓死了,这回来的一路上我心里都紧张的不行,很害怕,这会看见你们没事,我心里就好受了。”
   她拉着妈妈干枯的手抚摸着:“妈,你身体不好,还有心脏病,身上那么多毛病,要爱惜着,你可不能倒下,我们还要孝顺你呢!你看妹妹也要毕业了,以后咱家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她又说道:“等弟弟考上大学,还有我们呢,你跟我爸不要担心,大家一起担当着,”
   这天是星期六弟弟回来了,回来几天了,小溪在爸妈面前提了好几次萧杨,爸妈都没有出声,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眼看小溪的探亲假就要到了,小溪决定今晚一定要好好的跟爸妈说清楚。
   一清早,小溪背着个背篓跟着爸爸妈妈就去赶场了,爸爸在场上一个老婆婆那买了个老鸭,说回家要炖个老鸭汤,家里也是很久都没改善生活了,又买了一条白鲢鱼,割了几斤膘肉,一路上小溪就跟在爸妈身后,碰到一些熟悉的人打着招呼,爸妈也是自豪的应承着。
   程正勤心里其实不好受,他这几天就在琢磨怎么跟女儿说,其实他跟老伴根本不同意女儿处的这个叫萧杨的对象,更别说同意他们结婚了。那个姓萧的家里是地主成分,怎么可以和自己的女儿相配呢。虽然说也是个大学生,可以后女儿不能一辈子待在那个山上吧?他家的地主成分肯定是没有前途了,那不是毁了女儿一辈子吗?自己跟她妈好不容易盘大女儿还顶着闲言碎语供她读到大学,就是想让女儿有个好前途,不像他们这样跟土地打一辈子交道。他们打那种电报,就是想让女儿回来好好的跟她说道说道。
   女儿这几天总在他们跟前提起来,他和老伴就是不松口,今天大儿子跟媳妇也回来,他是把大儿子叫回来一起帮着说说女儿的。女儿过几天又要走了,程正勤想着今晚一定要好好的跟女儿摊开了说。要让女儿知道要害,死了跟萧杨的心。
   他们赶场回来的时候,大儿跟儿媳也回来了,小溪跟哥嫂寒暄起来,哥哥出去当兵早,小溪很少能够有机会和哥哥说话聊天,嫂子碧云更是如此,过去上学的时候也就是过年那几天他们能回来待两天。
   小溪很感动他们回来看她,小侄子都上学前班了,哥哥转业回来在单位也任着一官半职的,他们回来一趟也是不方便,今天一家人很是热闹。
   傍晚的时候,程正勤就做好了一大桌的菜,老伴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只是在平时家里没什么人的时候,老伴糊弄着做些简单的饭两人对付着吃。去看了几次的县医院,医生都说不能生气,不能太累着,所以程正勤又承担了很多的家务活。家里弄点复杂一点的饭菜他都不让老伴插手。
一家人围坐在正屋的大桌前开始吃饭了,小溪看着弟弟和小侄子大口朵颐美味的样子,可她没有什么胃口,她心里琢磨着再跟父母说萧杨的事情,不然又要走了,萧杨还在等着她的好消息呢。
   程正勤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把酒壶递给大儿子,小溪赶紧抢了过来给哥哥倒了一杯酒,又转身给妈妈和嫂子倒了一杯茶水,小侄子望着她说:“二嬢,我也要喝酒,”一家人都笑了。
   小溪揉揉他的小脑袋说:“小宝,等你长大了,在喝酒,你爸就是长大了爷爷才允许他喝酒的。”
   一旁的小弟赶紧的递给侄子一个鸭腿说道:“来来,你吃这个,吃个鸭腿,以后像鸭子那样跑的快快的。”小侄子一副很相信的表情,大家哄笑起来,
   程正勤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
   “老四,你就沾你姐的光,好好地多吃点,到了学校好好的学习,也像你姐他们那样,给我好好的考上大学。”说着示意大儿子举起酒杯,两父子酒杯对了一下,然后抿嘴喝了一杯。
   小溪又给爸爸和哥哥一人倒了一杯,哥哥举杯说道:“小溪工作了,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来,哥哥嫂子敬你一杯酒,我和你嫂子都知道,你在外面工作很辛苦,你看看你,瘦成了麻杆了,”
   小溪举起自己面前的水杯跟哥哥和嫂子碰了一下,面露笑容刚想说话些客气话,一边的妈妈接话说到:“就是,就是啊!小溪你也多吃点,你那么瘦的,又那么远,我和你爸怎么放心呀!”
   然后又说道:“你哥说了,有机会你还是要想办法回来,离家近点,你看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一家人都担心。你哥说了,帮你留意着给你调回来,然后再帮你说个对象结婚,这样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小溪听见妈妈这样说,心里一下不高兴了,原来他们根本就不同意自己跟萧杨处对象,怪不得自己跟他们说了这么多次他们都不回答,还打电报把她骗了回来,今天还把哥嫂叫了回来,原来是回来劝她的。
   小溪举着筷子看了一圈,弟弟和侄子还在专心的吃着,爸妈哥嫂都在望着她。她铁了心,今天一定要说清楚,不能再模模糊糊的了。看来爸妈今天也是要跟她说清楚的,于是,她放下筷子。
“爸,妈,既然这样说,那我就跟你们说一下,我跟萧杨都处了那么多年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么多年我在外面都是他在照顾我,我想要和他结婚。”
   “小溪,我们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单位那么远,又在山里,可是,小溪你想过了没有呀?你难道要一辈子呆在那个山里?”程正勤接过小溪的话说道。
   “他家穷点我们没意见,咱家也不是富裕人家,可是他家是地主成分,你哥他们都知道的,在单位里地主成分的是不能被重用的,”他又说道。
   “就是啊!小溪,你看看你上大学多不易,爸妈供你也不易,你说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多好,你找个地主反坏右能有什么出息?”小溪身旁的哥哥也说道。
   “他哪里是地主反坏右?他在学校学习好,表现好。在单位工作也努力。是我们单位的技术骨干,他不是坏人,你们不要这样说他。”小溪生气的对哥哥吼道,她不敢直接对爸爸吼。
   坐在对面的嫂子看着小溪气恼的样子也接话说:“你说他那么好,那你说说,他在你们单位得到重视了吗?领导赏识他吗?信任他吗?”
   小溪一下不说话了,萧杨确实没有得到领导的重视,想想自己到了单位这么快就做了统计工作,可萧杨天天的跑工程队,天天工作很晚画图制作工作版,一起工作的人很多的调到了总场分场,可他还在下面跑。
   看着小溪不说话,嫂子又说道:“他不被重视信任,就没有前途,你哥知道,我们单位也有成份不好的人,就算是你哥他们这些领导知道他们工作认真努力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不能让他们去做好一些的工作。”
   坐在一边的小溪妈妈听到嫂子这样说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这么多年我和你爸容易吗?不就是盼着你们都有出息吗?我和你爸在家躲着吃糠咽菜,省出钱来供你们读书,不是为了便宜萧杨他们那样的人家,他们凭什么娶你做媳妇?这不是坑人吗?他们成份不好能赖着我们吗?我让你读书是为了你能过好日子,不是为了你跑到山里去给人家做媳妇,还一辈子都不能出来......”小溪妈妈也或许想到自己女儿再也不能回家一般,竟大声哭了起来。
   程正勤看见老伴那样,自己的心里更是不舒服了,小溪是他的骄傲,从小就懂事体贴人,不吭不哈的帮着自己照顾弟妹,工作了还拿出钱来帮着自己供她弟妹们读书,自己能轻松一些也多亏了有小溪。
   他是越想越气,他果敢着对小溪说道:“我和你妈都不同意你跟那个叫什么萧杨的,更不同意你们结婚,你这次回去就跟他分手。”
   “你们都不了解他,就这样把人一棒子打死,他家虽然是地主成分,可是他爸妈跟你们一样都是好人,没有害过人,萧杨更是好人,从来都没有害人之心,单位同事也很敬他。”小溪哭着大声的反驳着,他希望父母哥嫂能够重视萧杨的人品,不要那么势利眼。
   弟弟看见姐姐委屈的哭,站起来对着爸妈说:“我觉得姐姐说得对,人要人品好,人品不好就算成分好又能怎么样?”
   “你滚远点去,有你什么事?你懂什么?”程正勤对着小儿子吼了起来。
   “我就看不惯你们这样欺负姐姐,说是为姐姐好,可你们管过姐姐想什么了嘛?”
   程正勤站起来伸出胳膊就甩了小儿子一巴掌,吼着:“你姐以后下不了山你就舒服了?亏你姐对你那么好,不劝你姐,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小溪坐在那里惊呆着,哥哥起身拉着爸爸,不让他再发火,嫂子也抱起一旁吓得直哭的小侄子,妈妈更是哭的伤心了。
   弟弟捂着脸转身跑出了门,跑到院坝里站着。
   小溪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不能这样跟萧杨分手,这么多年,自己早就下定决心要和萧杨生活一辈子,哪怕在山里呆一辈子。
   她站起身对着爸妈说道:“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跟萧杨分手的,就是在山里呆一辈子我也愿意,”
   “这次回去我就跟他领结婚证,你们不同意就算了,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你们不祝福我,我也不需要了。”小溪决绝的说着狠心的话。
    程正勤呆住了,这是他的女儿吗?
   “你......你......”程正勤噎着说不出话来
   “大妹,你在胡说什么呢?你不是在气爸妈吗?”哥哥在一旁训斥着,不让小溪再接着胡说。
   小溪心里好难过,自家人不理解她,自己从小就看颜色,生怕父母不高兴就不让自己上学了,工作了又生怕父母身体不好,又生怕父母太辛苦,自己省吃俭用,甚至萧杨还经常的也拿出工资帮衬着自己,给自己家里寄钱,想到这里她哭得更伤心了。
“你们真是没良心,我真是没想到你们这样的没良心,你们难道就没想过我一个人在外面有多难吗?你们哪里知道我工作的那个山里是什么山啊?萧杨......萧杨......他也很难啊,可他还要帮助我......你们......你们......”小溪已经说不下去了。
    一直坐在一边只知道哭鼻子的妈妈忽然没有声音了,直楞楞的往凳子底下缩下去。
    站在妈妈身后的嫂子赶紧的放下手里的孩子去抱住婆婆喊着:“妈,妈,你怎么了?”
    小溪吓坏了,赶紧的起身:“妈,妈,怎么了?妈.......”
    大哥也吓坏了,他挪开凳子抱起妈妈:“妈,你别吓我们呀!你快醒醒。”
    院坝里的小弟也跑了进来。
    程正勤直呆呆的盯着缩下凳子的老伴。
    小溪急着掐妈妈的人中,似乎不管用,这时大哥喊着弟弟:“老四,你赶紧去喊队里的医生来,快去呀!跑快点。”
   小弟飞奔着跑了出去。没人顾及吓得直哭的小侄子。
   程正勤对着小溪嘟囔道:“你妈有心脏病,医生说了,不让她生气,不让她生气的,这次过不去了,过不去了......”
   小溪吓得不知道说话了,她根本还没体会到人会这样的离去,好好的妈妈会这样不省人事。
   “咱妈都去县医院住了好几次了,咱妈不让告诉你,就怕你担心啊!”嫂子抱起了哭叫的孩子,在一旁嗓音里满是哭腔的对着小溪说道。

   “爸,爸,妈的救心丸还有吗?上次我们回来,碧云买的那种,”大哥喊着。
    脑筋清醒过来的程正勤赶紧跑进里屋摸索着取出几粒药丸塞进老伴的嘴里。他让儿子把老伴平放在床上,小溪跟随着还是茫然的掐着妈妈的人中。
    不一会弟弟带着队上的赤脚医生就来了,医生看来很了解妈妈的身体,没有二话的就给小溪妈妈扎针吊上一瓶液体,一阵忙活之后,他对小溪大哥说:“你还是找车把你妈送到县医院吧!我这里也就剩下这两瓶药水了,不解事的,她气郁不顺休克了,时间久了怕出问题。”
    大哥二话没说的就出了门,小溪坐在妈妈床前一声不吭,她的心里好恐慌,生怕妈妈就这样的离去了,嫂子搂着孩子坐在正屋里,弟弟也是吓得不敢吭声。
    程正勤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他跟队上的医生说道:“你看这次能救吗?”
    医生本就是一个乡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能有多高?他对程正勤说道:“看吧,看吧,赶紧送县医院应该还能救,”
    小溪家离着乡上很近,哥哥又是部队转业的,也认识几个人,不一会他还真找到了一辆车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小溪妈妈抬上了车,小溪也爬上了车。
    程正勤留下大儿媳照顾孙子待在家里,小儿也留在家里,他担心大儿媳妇害怕。
    汽车趁着夜色出发了......
      
                ( 十二)与爱分手
      
    因为送的及时小溪妈妈活了过来,小溪在医院陪护着妈妈,虽然爸爸大哥没有过多的埋怨她的不是,可她心里很内疚,她知道都是因为自己,妈妈才病倒的,要不是哥哥在家,要不是自家离着县城不算远,妈妈肯定就没救了,她的心里很后怕。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萧杨该怎么办?爸妈肯定是不会同意自己跟萧杨,妈妈都这样了,她哪里还有胆量再次跟爸妈提出来?可是要是跟萧杨分手她想想心里都会绞痛。
   小溪在医院里一边照顾着妈妈一边的试图找机会再跟妈妈说说。
   这天,护士给妈妈挂了液体,自妈妈醒了过来,哥哥就回单位上班去了,家里一大堆的事情,爸爸也回家去照理了。小溪让弟弟去学校安心读书,医院里就她照顾着。
   小溪望着躺在床上的妈妈,妈妈瘦弱的身躯躺在本就窄小的病床上,竟然看着医院的床很大一般,她的心里简直心疼极了,妈妈辛苦了一辈子,过去自己从来没想过妈妈会生病,总觉得自己姐妹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的孝顺爸妈。她呆呆地看着闭着眼睛躺在那的妈妈,她有种感觉,妈妈就要离开他们姐弟了。
   她伸手握住妈妈那双干枯的似乎像柴火棒子的手,妈妈的手心微微的有点热气传递到了小溪的手心里 ,小溪心里也有了些许温暖。         
   医生一早把小溪叫到办公室里对小溪说,她妈妈身体很弱,本就营养不良,心律还不齐,她妈妈这次能够抢救过来真是不容易,差一点就没命了。小溪感激着医生的救命之恩,也保证着不再让妈妈生气了......
   这时妈妈睁开了眼,她望着小溪,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几天更是疲倦的样子,女儿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她的心里也不忍,她躺在这个病床上也受着心里的折磨,到底是同意女儿跟那个地主分子的儿子结婚还是不同意?她的心里也是很矛盾。
   自己又来到鬼门关走了一遭,自己能够活过来到底是老天让自己接着阻拦还是让自己不再管女儿的前途?她是做妈妈的,不管自己能不能活她都要让自己的女儿活得更好,她想老天爷能够让她活过来一定是让她来阻止女儿犯错的。
   她把自己的手从小溪的手里拿出来,翻过手来握住了小溪的手,女儿的手软软的,很温暖,她紧紧地攥住,生怕再也握不住了一样,好半天她才说话
   “小溪呀,妈妈是女人,怎么能不知道一个女人家有个爱她的男人多重要?爸爸妈妈不是嫌贫爱富,妈妈吃了一辈子苦没有嫌弃过你爸爸穷。妈妈相信只要勤奋就能有好日子,这么多年我和你爸就盼着你们姐弟们有出息,爸爸妈妈辛苦供你们上学也是想让你们走出去,有个好出路。”
   小溪看着妈妈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坚持自己的追求,又怕妈妈不能受刺激。
   “小溪,要是那个萧杨家里不是地主成分,就算他家穷点,妈妈也不会反对的,女儿呀,妈妈还能活多久?我的身体这样糟,谁知道哪天就去了阴间?我还能管你多少呀?”妈妈说到这里眼泪流了出来,
   小溪看见妈妈又伤心了,赶紧给妈妈擦去眼泪说道:“妈,你别难过,医生说了,叫你不要多想,你不要伤心难过呀。”
   “唉,小溪呀,你看看,你们单位那么远,离家远不说,还在深山里,妈妈没去过,光看你黑成这样,妈妈就知道那里肯定风大干燥,肯定你在那里很辛苦,你说,我和你爸看见你这样子,怎么还忍心让你在那里呆一辈子呀?”
“你哥你嫂子都说了要帮着你回来,女儿呀,你是大学生,要懂啊,这个成分很重要啊!”
“妈......我......”小溪哽咽了。
   妈妈又有气无力的说道:“小溪,一辈子啊,一个不对你就完了,就算他对你再好,你这样跟他在山里呆一辈子,你就心甘吗?”
   妈妈又说道:“就算你心甘,妈妈不心甘呀!你是爸妈最骄傲的孩子,你知道吗?”她气喘吁吁着说不下去了。
   小溪紧张起来,赶紧说:“妈,你不要说了,妈......”
   “你让妈妈说,妈妈平时也没有那么多的道理给你讲,”她接着说
   “小溪,爸妈本想早早把你嫁出去减轻我们的负担的,可你爸说你喜欢读书,我们就让你去读了初中,后来你呢,生怕我和你爸不让你读书似的,一下课回家就拼命的帮着我们干农活,我和你爸都看在眼里的呀,虽然有时妈妈说不想让你读了,可还是不忍心呀,我和你爸暗暗咬着牙,挺过去了,一定要把你供出去,我和你爸说了一定不能亏待了你,一定要让你读完。”
说了这么多的话,妈妈越发的有气无力了,小溪满脸泪水的听着妈妈说话。
“你也争气,竟然考上了大学,多不容易啊!我们家出了大学生,我们乡上也就你一个人考上了大学,你不知道啊,爸爸妈妈兴奋的好几天都没睡觉,你爸说我们一定要让你读完大学,这样你才能改变命运,你才不会像妈妈这样的辛苦一辈子,知道吗?就是因为你,你爸总拿你教育你弟妹,你妹你弟上学,我和你爸才彻底的想好了,一定要让孩子们都读书,我们就是累死,也要让你们都去读书。”
妈妈的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流着,小溪趴在妈妈的床边也是泣不成声。
“你说,小溪呀,我的女儿呀,爸妈怎么能看着你跳入火坑不管啊!”说到这里,妈妈再次的喘不过气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小溪看着妈妈这样子,吓得直对妈妈说着:“妈,妈,你别说了,我,我,我,”
   妈妈无力地眼神让小溪心疼,小溪接着说道:“妈,你放心,我一定爱惜自己,我这次回去就跟萧杨分手。”小溪说完,大声的痛哭起来,虽然是妈妈在与死神较量,可小溪却觉得似乎是自己在与自己的生命告别一般,那么的艰难,那么的心疼。
   妈妈看着女儿这样伤心,心里也很难过,她用手抚摸着趴在那痛哭不止的小溪的头,心说女儿呀,你原谅爸妈吧,我们做不到明明看着是火坑还让你去跳呀!

   平静下来的小溪心里有种刺骨的绞痛,像针扎一般疼痛,这么多年她的脑子里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萧杨分手,她只是想着即使父母知道了,不同意他们结合,大不了她不管别人的想法而已。她也从来没有嫌弃过萧杨家的地主成分,她总觉得通过他们的努力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
   两人偶尔也会争吵几句,甚至有时候小溪蛮不讲理了,可是不管谁对谁错,萧杨都会来哄她高兴。   眼看着探亲假就要到了,萧杨还没等到她的消息,小溪心里知道萧杨会有多焦急,可是看着还躺在医院里起不来床的妈妈,想着自己又答应了妈妈要和萧杨分手,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单位该如何面对萧杨。这几天,她只要一想到萧杨,眼泪就会流出来。
   这天中午小溪照顾妈妈躺下,她看着妈妈睡着后,出了病房,来到住院部前面的一个廊下,这里很安静,平时没有什么人,她坐在廊下的凳子上,呆望着远处冷冷清清的医院住院部的正门,她茫然的眼神没有神气。
   这时一个人影站在了她的身边,她抬起头望去,看见萧杨站在了她的身边,她的心一下就抽搐起来,她的眼泪立刻的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她站起来一头就扑进了萧杨的怀里。萧杨双臂紧紧地搂着泣不成声的小溪。
“别哭,别哭,别哭。”他细声安慰着小溪。
明天就是他们回单位的日子,他在家里等着小溪喊他去她家提亲,可是左等没有消息,右等没有消息,他就知道出事了,假期都到了,他不能再等了,于是今早他早早地收拾好东西跟父母告别了,去了小溪家,不想小溪家没人,他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小溪爸爸去了地里做活路,小溪妈妈住院了。
   他呆了,住院了?为什么?邻居告诉他还不是因为她家小溪不听话,给他们找了个地主家女婿,把自己妈妈差点气死。他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县医院,来到医院,找到这里就看见小溪坐在这里发呆。
   萧杨把小溪扶到凳子上坐下。
   “萧杨,我该怎么办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小溪婆娑着一双大眼望着萧杨,无奈地说着。
“怎么了嘛?你告诉我,”看着小溪悲伤欲绝的哭着,萧杨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有种冰凉直穿过心脏,似乎就要把他冰冻一般,来的路上,萧杨的心里就在打鼓。
“萧杨......萧杨,我,我”小溪又泣不成声了。
   萧杨没有出声,他的预感看来要应验了。
   停了一会,他把小溪的双肩板正,看着小溪的眼睛。
“小溪,出了任何事都还有我,你别怕,别怕,”他对小溪说道,
   他知道小溪会遇到什么事情, 他的心里早就知道会这样,在他的人生里,一直以来都是小溪在不停的鼓励他,这么多年,从他还是中学生开始他就喜欢小溪,他心里早就想好了,他会为小溪做任何事。他没有奢求,谁让自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小溪一路陪伴着自己,明明不用在那个山里待着的,可小溪为了陪他,舍弃了自己的前途,他还有什么要求呢?
“萧杨,我妈差点就死了,因为我......因为......我,”小溪哽咽着,
“我知道,我知道,今早我去了你家,邻居告诉我的,嗯......嗯,你爸去地里干活了,家里没人,我问了邻居。”萧杨拉过小溪的手说道。
“我爸妈不同意,呜呜......然后,然后我就和他们吵了起来,我就说我要和你领结婚证,我说我不管他们同不同意,然后.......然后,我妈就死过去了,萧杨,我吓死了,我妈好好地就被我气得躺下去,死过去了。”小溪一口气的说着。
   “萧杨......萧杨,为什么呀,我舍不得你啊!可,可那又是我妈呀!我不能不管啊!”小溪抽泣着,顿了好一会,又说道
“我妈好不容易才把我们姐弟几个盘大,还送我读了大学,不能因为我的事情,她,她要是因为我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萧杨看着小溪,他伸手抹去小溪脸上的泪水,他知道小溪的心是多么的纠结,小溪是个善良的姑娘,他不想为难小溪,来医院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坚决不为难小溪,只要是小溪决定了,他就会为小溪着想的,即使分手,他也会分手。其实这些想法在他的心里早就想好了,绝对不会让小溪为难。
“小溪,你别哭了,你也别伤心,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父母养我们不容易,你爸妈更不容易,你家那么多姊妹,都在上学,想想就不易啊,其实我心里很尊敬你爸妈的,他们那么辛苦的还在供你们姐弟们上学,上大学,他们也难。嗯嗯,他们阻拦你,这样子还不是希望你幸福。你别埋怨他们。”萧杨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深出一口气又说道,
“这么多年,嗯,嗯,小溪,你陪着我,我知足了,你不知道,在山上的时候,每天工作回来,再苦再累,只要看见你,我心里就特别的高兴,”
“嗯嗯,经常的,你看我跑得辛苦,还给我做可口的饭,你不知道,想起来我也是幸福得不得了,想着你,经常我晚上都睡不着觉。有的时候都会在梦里笑醒来。”
   听着萧杨说这些,小溪又哭了起来,这些美好的日子,在小溪的心里何尝不是幸福的?萧杨何尝不是带给他幸福感的那个人?
“可是,可是,小溪,我们活着不能只为自己,父母养我们,嗯,我们要孝顺父母,要是,要是,因为咱俩的事情,你爸妈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好受的,这一辈子,我也会和你一样难受的。”萧杨紧紧地握着小溪的手说着,
“可是,萧杨,和你分手,我心里真的好难受,你知道吗?这两天我根本就睡不着觉,想着我就要和你分道扬镳,你知道吗?我的心就像被人拽了出来一般的疼。”小溪红着眼睛说道。
“小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和你一样,虽然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我还是难受的不行,想着以后,以后都没有你陪我了,我,我......”他顿住了,萧杨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他说不下去了。
   好半天,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流着眼泪,两人的心里都有种生离死别的伤心。
“刚才,我去了病房,看见你妈躺在那,你妈单单薄薄的样子,已经不经折腾了,我就想了,我不能那么自私,嗯嗯,我们俩不能那么自私,小溪,我们就分手吧!我不怨你,真的,不怨你。”
   虽然小溪已经答应了妈妈要和萧杨分手,可这会儿听到萧杨说分手,她还是伤心的立刻的又哭了起来,她的眼泪肆意的爬满了她的脸颊,她从还是懵懂少女的时候就爱上了萧杨,中学、大学、工作,这么多年了,他们竟然要分手了,小溪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
   她扑进萧杨的怀里,搂着萧杨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久久的,她就这样子趴在萧杨的肩头上,她逐渐的从大哭哭泣变成了哽咽抽泣,萧杨没有推开她,他的心里也是难以承担这样的结果,他拥着小溪,让她尽情的发泄着,自己也是让眼泪倾泻着。
终于,小溪安静了下来,萧杨看小溪安静了,他也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币,递给小溪,小溪看着萧杨没有去接。
“干嘛?接着,你妈住院需要花钱,还有,咱们的探亲假到期了,我一会坐最后一班车走,我就不等你了。”小溪看着萧杨没有出声,妈妈这样,自己也是一时走不了。
“你就在家安心照顾你妈,我回去了帮你请假,领导会体谅的。”萧杨说道。
   小溪还是没有接萧杨递给她的钱,她心里忽然的感觉到,自己离着萧杨那么的远了。
“别发呆了,”萧杨看着小溪那个样子,他强笑着
“来,接着,你跟我客气,我心里不好受,小溪,你别把我当外人,好吧?咱俩,咱俩,咱俩还是好朋友吧?那种最好的朋友?是不是?”萧杨一边说着,一边把钱硬塞到了小溪的手里。
“你还要照顾着你妈,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自己也要保重好自己,你看你,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看着你这样,我心里不好受,小溪,你一定要胖起来,照顾好自己。”
好半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那样的坐着。
“我这就走了。”萧杨说着起身来,拿起放在脚边的包,小溪可怜巴巴的望着萧杨,萧杨按住小溪的肩头,稍停了那么几秒,然后没有回头的走出廊下,往医院门口走去。
小溪紧紧地攥着萧杨塞在她手里的钱,她呆呆的望着萧杨高大的,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她无声的任眼泪再次流下来,本就瘦削的小溪,孤单的站在那里,越发显得瘦削,长廊下,那种无助与绝望也是更加的悲凄哀凉。
一个月以后,小溪回到了单位,可是萧杨已经不在单位了,他怕小溪回来了碰在一起两人会难过,于是,他向领导申请,去了更偏远的单位,因为偏远,所以很需要人,领导也没有说什么就同意了。
   小溪回到单位,每天都是形单影只的,她每天傍晚都会到山上的那个小路上去张望,过去萧杨每天都会从那里回来,如今她再也没有等回来萧杨,最初看不见萧杨的影子她心里很难过,会默默的流泪,后来慢慢地她习惯了,知道萧杨再也不会出现了,只是她心里暗暗地想着,今生只要萧杨不结婚她也不会结婚的。

                              
            (十三 )回到现实
         
   汽车奔驰在重庆去往云南的高速路上,高速路在大山里蜿蜒着,刘建国的车技还是满溜的,稳稳当当的开着,秦岚坐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给他当着“向导”,三排座的商务车很宽敞,小溪和王晓草坐在最后,小溪因为听到萧杨去世,心情就没好起来,不想说话,石崖和庞清风两人一路就在探讨着庞清风当上画家的事情,表情那是很佩服,感叹着坚持理想和信念的魅力。
   小溪一个人安静地靠在那里,闭着双眼,不时的流着眼泪,大家都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打扰她,坐在旁边的王晓草也不想劝她,让她慢慢的消化。
   人这一辈子,心里爱一个人,却要各奔东西,最后爱人还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或许搁谁都不好受吧。
   小溪在三十岁那年,萧杨托秦岚告诉她他结婚了,小溪知道那是萧杨在告诉她,他们彻底结束了,让小溪放弃过去。其实他们的心中都曾在等待,可是当时那个社会,不仅仅是家里人会反对,很多人都会歧视像萧杨家那种出身的,地主、地主分子、地主羔子、地主反坏右......
   还有就是岁数也大了,还要对父母有交代。为了不耽误小溪,萧杨选择了先结婚。他们知道,今生他们已无缘,来生相见 ?其实这句话在当时对他们也是很奢侈的。
   小溪在第二年嫁给了单位里已经当了工程师的齐为民,其实齐为民也是有心了,她和萧杨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从不去打听,几十年了,不成想现在两人竟然成了隔世的陌路之人。
   小溪望着窗外一路朝后飞驰的景色,她的心逐渐的平复下来,几年前同事们约着去曾经工作过的方,那些曾经走过住过工作过的地方,也是再也没有过去艰苦的影子了,道路修的宽阔,就是那座让她胆战心惊的铁索桥也没了,换成了一座高架桥,很高大壮观。
   往事在小溪的脑海里像电影般一一闪过着,她望着窗外闪过的景色,人生似乎就和这一闪而过的景色一般,有美好的青春年少,有一辈子最爱的人,有深入骨髓的往事,也有平淡如昔的琐碎生活。自己深深地爱过,扯心扯肺的痛哭过,劳心劳力的围着儿女操心过,尽心尽力的努力打拼过,也和一辈子相敬如宾的丈夫相安的过着日子,一辈子还需如何呢?
   她默默地在心里说着,人真的有来生吗?有吗?如有来生,萧杨-—你一定要等着我,来生定不负你。

                   完稿于:2018年10月14日

飞雪 发表于 2020-7-23 17:25:18

首席欣赏,祝创作愉快

飞雪 发表于 2020-7-23 17:26:03

人物刻画鲜明,层次清楚,中心突出。

飞雪 发表于 2020-7-23 17:26:28

推荐共赏,高亮支持

飞雪 发表于 2020-7-23 17:26:40

期待精彩继续

斗山斗士 发表于 2020-7-24 02:23:25

雨中,
叶子红了,
那里她傲霜的个性。

风中,
叶子响了,
那是她浪漫的心声!

读文有感,以诗赞之!:handshake

傲雪 发表于 2020-7-24 16:42:56

童鞋聚会、延伸一段感人的爱情故事!他们的爱、震撼人心!!

傲雪 发表于 2020-7-24 16:44:06

小说人物、生动鲜明!!

傲雪 发表于 2020-7-24 16:45:04

心理活动、刻画得,栩栩如生!!

傲雪 发表于 2020-7-24 16:45:53

:hug:精华共赏、傲雪问候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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